綠籬牆。

我家附近有一個建案，佔地方正，凌空150多米，是一座樓高38層的摩天建築，極為顯眼，我站在自家頂樓看風景時，放眼一望，總能看見它。那座建案一樓的四周包覆著極高尺度的植生綠牆，每次經過那裡，我都會像個小孩一樣，忍不住伸手撫觸那面植生綠牆，從路口一逕摩娑各式枝葉直到路尾，有那麼幾次，我差點都要以為自己是藍色情挑裡的茱莉葉畢諾許了。（這年頭還有人知道奇士勞斯基麼，笑）

我認得那四方牆上的一些植物，文竹、扶芳藤、木槿、小葉黃楊、七里香。

從前我家外大門側也有兩道綠籬牆，只是不若那建案的植生綠牆高聳，僅約略一米四五的高度，以我成年身長走近，還可見家屋前綠地園庭風景一二，那綠籬牆圍植的正是七里香。

七里香其花小而白，瓣出五枚，香氣清郁，花後結綠色的實，小小圓圓尾端微尖，熟成後轉為紅果，可為鳥類松鼠之食。我記得媽媽說，七里香幾乎全年有花，但以夏秋為盛，記憶中也確實如此，每至夏秋花香郁郁總濃過冬春之際，少時我還為這氤氳香氣寫過不少綠牆詩。

盛夏午后常有大雷雨，常常一陣驟雨下來，綠牆上便凝集著朵朵雨露，恍若掛滿透明淚珠似的，有時雨過天晴，夕陽斜照，遠山的嵐氣順著光與晚風拂來，那綠牆便透著芳香，隱隱裊裊的閃爍著晶光。高校那三年，每日歸家，若見此情景，總要調皮一路以手摩娑，濕了一身我的白衣黑裙。

站在山色暮光之中，看家前的綠籬白花，我幾幾乎以為那就是永遠了。

也許是自小長在山裡，身體始終深刻記憶著山林的恬謐，我總是喜歡綠。而你是第一個讀出我愛山比海略多一些之人，幾乎所有人都因我的中間名，而不疑的認為，我必是那無垠藍白捲湧的一朵浪花，獨你唯一，我雖也戀海的遠闊，但我確實更愛山的美靜。

你不在的這些年，我隻身一個人走進山裡，行山於我彷如歸家，見樹見綠如見知音，山立而不動，總是在我心裡，早年像家，現時又像你，就只是一直存在那裡便能令我感到安寧。而今居在城市，見彼高牆綠籬得思舊時家景已是難得，猶幸你翩然自人海歸來，近在不遠處。

生命注定流轉，林無靜樹，川無停流，人生至此，綠籬繁花已不再，惟盼與你此後一路，青山常在，綠葉常青。

二〇二二．〇九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