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裡嗎……?」
手上拿著一張寫著羅列著人名和地址的紙張,仔細的對比著在門外信箱上面的地址,我確定地址和紙張上面記錄的是一致的。
因為緊張的關係,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有點澎亂的頭髮,把帽子戴正,確定身上穿著的休閒服應該不會不得體,接著拍了拍臉作為鼓起勇氣的信號。
推開了圍牆的門,進入了小庭園裡面,沿著往房子門口的路上開滿了白色的小花。一旁的樹上面掛著簡單製作的盪鞦韆,閑靜的鄉下氣息難以讓人感覺到這裡是北約的最前線,直直面對著東方鐵幕威脅的德意志聯邦共和國。
同時十幾年前,這裡也曾經是戰場,美軍的士兵和戰車曾經在這裡對抗和德軍死鬥,在走入這裡前的路上還保存著一些還沒被回收的雪曼和豹式戰車殘骸以及倒插在地上掛著頭盔的步槍,仍靜靜的訴說著這段歷史。
昨日的敵人,今天的朋友,應該就是在說這樣的狀況吧。
雙層的房屋外觀非常簡樸而低調,稱不上氣派但是以規模而言可以看出房屋的主人是多少有點地位的人。
「艾德懷絲.弗里德海姆.路德,在1943到戰爭結束前的空軍隨軍護理師,在短缺人員的時候被作為軍醫的替補人員補上前線……當時的年齡是17歲。」
在地址的前面的人名,她的資料,以及一張年輕女性的黑白大頭照。
走到了門口,輕輕的敲了敲門,房屋的大門緩緩的打了開來,一個女性前來應門。
「請問有什麼事嗎?」
女性的外表看上去有些年輕,和照片上的少女幾分神似,不過相較之下比較成熟一些。
身穿著南德地區的傳統服飾,像是從十八世紀的鄉村走出來的人的穿著。灰藍色的雙眼炯炯有神的看著自己的方向。但一眼看上去最明顯的特徵應該就是她那綁成麻花辮放垂在左肩的長髮,並非是金色或是棕色而是白色。
「那個……請問……艾德懷絲.弗里德海姆.路德女士在嗎?」
我用有點憋腳的德文向她問話,還帶著非常重的英文口音,才剛出口就馬上一股想要殺掉自己的羞恥感襲捲而來。
「……呵呵,您是美國人對吧?」
眼前的女性聽到我的口音時淺淺的笑著,銀鈴般的聲音帶著成熟的氣息用非常標準的英文回答:
「沒關係沒關係,我在美國有待過一段時間,如果英文比較方便的話就用英文吧。」
「嗚……。」
一陣尷尬的感覺湧了上來,我只能帶著苦笑抓了抓自己的頭掩飾自己的羞恥。
「您就是之前要找我的那個普萊斯先生對吧,請進請進。」
「……您就是路德女士?」
不會吧,本人?
「是的,正是本人。」
自稱是艾德懷絲的女性將我帶進屋內的客廳,已經準備好的熱黑咖啡和餅乾放在桌上,屋內的擺設就如同外面裝潢給人的感覺,橡木製的家具和簡易的生活設施帶來一種溫暖的氣息:
「然後直接叫我艾德懷絲就好了,小姐還是女士什麼的敬語都不需要。」
「……不好意思,我沒想到真的是本人。」
「很正常很正常,再怎麼說一個四十幾歲的人卻還看起來像是二十五六歲的小夥子什麼的,如果是我也是會有這個反應。」
艾德懷絲像是開玩笑一樣說著,小酌一口咖啡,我們兩個就開始稍微聊了起來。
總覺得,這個女性和其他經過那個大戰的人比起來,似乎有哪裡有所不同。
「所以,你現在是想要知道關於『他』的事情,所以遠到這裡來嗎?」
「是,我循線找到您們以前的同僚說您是最清楚『雪絨花』的人。」
「姆……這麼說也是沒錯,不過為什麼你會想要做一個關於『他』的訪談?」
女子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我的爺爺,理察.普萊斯曾經在羅馬尼亞上空作戰,被『雪絨花』擊落過,在我獲得的一些資料裏面也都提到了『雪絨花』這個代號。」
我還記得,在小時候爺爺坐在他的腳邊,聽著他以前在歐洲的故事。
『雪絨花』是他唯一一次,嚐到的敗果。
從著火的戰鬥機裏面逃出來的時候,爺爺都還一直擔心會不會被報復,他還一直記得那家機鼻有著一朵小白花的戰鬥機盤旋在他的附近。
不過那架戰鬥機除了輕輕的搖擺機翼表示沒有敵意外,沒有做任何的動作,等到爺爺的降落傘打開之後才離去,這個和美軍在戰時的宣傳裡面落差非常的大,到現今我還是覺得十分意外。
這個或許就是開端吧?
坊間現在也出版了許多對於那次大戰的回憶,巴頓將軍、麥克阿瑟將軍等人都開始在替之前那次大戰留下了足跡和看法,盟軍對於戰爭的回顧研究已經有不少了。
「德軍到底是怎麼去看待那次大戰,這個我還蠻好奇的。」
但是從另外一個視角來看,對於世界大戰,戰後的德國似乎對此保持了沉默,除了少數一些右派仍然大放厥詞宣稱自己無罪甚至積極擁護納粹以外,居然沒有人對此有任何的回應。
「是嗎,原來你是理察先生的……那位的身體狀況還好嗎?」
「幾個月前走掉了,不過走的非常安詳。」
「是嗎……。」
有些惋惜的語氣說著,艾德懷絲似乎一瞬間閃過難過的神情。
「在整理爺爺的遺物,就找到了爺爺在戰後不久的書信往來,而且是戰俘營的人往來。」
「只有犯人號碼和署名『雪絨花』的信,對吧?」
「是,然後從爺爺的友人牽線開始,最後就找到這裡來了。」
「飛行員之間的人際網牽線還真是可怕……。」
女子露出了苦笑,放下了手上的咖啡杯: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想要來問關於『雪絨花』的事情對吧?」
「阿,是的。」
「好吧……我想想該從哪裡講起比較好……。」
艾德懷絲站了起來,開始認真思考自己應該要從何談起……。
「對了,43年年底,10月份,我們駐紮在東線前線的機場,那一天好像還是下著雪的日子。」
隨著她的話語,舞台的帷幕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