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9/28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行樂中秋

中秋行樂,不論古今,大抵皆是動手又動口。
中秋行樂,不論古今,大抵皆是動手又動口。
中秋行樂,不論古今,大抵皆是動手又動口。例如分食月餅,久已相沿成習。不過,就如同其餘「被」發明的傳統,因熟悉而彷彿自始即然的種種慣習,也許相對晚近才成形。
據對岸故宮出版社《宮裡過中秋》一書,「月餅」其名溯自宋朝,其物作祭月之用,並不限於特定節令,至有明一代「才真正與中秋節結合起來,並逐漸具有了象徵團圓的美好寓意」。呂毖《明宮史》紀載:「自初一日起,即有賣月餅者。加以西瓜、藕互相餽送………至十五日,家家供月餅、瓜果,候月上,焚香後即大肆飲啖,多竟夜始散席者。」
而在月餅瓜果之外,關漢卿曲文另有中秋片魚生吃的描寫:「這魚不宜那水煮油煎,則是那薄披細切。」魚膾求鮮,卻也不是全然未經調理,空口嚼食。托名劉伯溫的《多能鄙事》不只講究細切,調料亦見名堂,藉酸辣脆爽的滋味和口感襯托生鮮:「以蘿蔔細剁,布紐作汁,薑絲拌魚入碟,雜以生菜、胡荽、芥辣、醋澆。」
到了現代,炙烤成了台灣人過中秋的另一項傳統。但縱令晚近若此,溯源時亦難免人云亦云,多歸因於特定品牌燒烤醬的商業宣傳。民俗研究者溫宗翰獨排眾議,將台灣人中秋烤肉的遠源回推至一九六○年代,而烤肉醬一九八六年方在臺上市。
最有意思,細想又覺理所當然的是,烤肉這項活動會特別與中秋節相聯結,說到底仍是冀望月圓人圓:「烤肉共食有很直接且密切的人際互動,藉此可凝聚家人,維持這個時節的文化需求,這也是它快速地被運用在中秋節的原因。」所謂「眾樂樂」,前提是相聚成眾,尤其是重新調緊被距離扯鬆了的人情,接著才談得上樂之又樂的各式花樣。烤肉不僅取樂,又能回頭鞏固聚眾這項前提,難怪成為中秋會聚的全民活動,同時遙接「大肆飲啖,多竟夜始散席者」的古風。
中秋團聚,於富貴豪門別具景象。三五之夕,《紅樓夢》賈府「從下逶迤而上,不過百餘步,至山之峰脊上,便是這座敞廳。因在山之高脊,故名曰凸碧山莊。於廳前平臺上列下桌椅,又用一架大圍屏隔做兩間。凡桌椅形式皆是圓的,特取團圓之意」​。
一般人家不會有峰脊賞月的奢華,如今也多半不會有似賈府後續那般擊鼓傳花的風雅。然而紅樓之夢固憑奢雅動人耳目,其所以引發一代代人共鳴,卻在如夢之世中人與人的情感及分際。畢竟,賈府當時已是花至荼蘼、勝景凋萎,過節與其說是享樂,不如說是固執維繫著有形屋宇之下呵護族人的「家」,從而減去幾分熱鬧,多出幾分清趣,幾分清哀。乃至「那壁廂桂花樹下,嗚嗚咽咽,悠悠揚揚,吹出笛聲來。趁著這明月清風,天空地淨,真令人煩心頓解,萬慮齊除,都肅然危坐,默默相賞」。
於是,月圓之夜,口舌所品者,或是山珍野蔬,或為詩詞酒令,終究是在不為人暫留的歲月中隔出憶念的時光,短暫阻絕繼來的橫逆頓挫,記取片刻同聚同歡。中秋之樂,本不在月餅瓜果魚膾炙烤。
民國一百一十一年九月五日初稿,         十二月二十七日修訂於嘉義鵲枝寫譯樓 初稿以筆名「南鵲」發表於《皇冠》雜誌第八三五期(2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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