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記憶

　　我會願意當班上的衛生股長只有一個理由，就是為了午休的「自由時間」。 　　 　　當時的學校規定，每個班級除了要維持自己教室的整潔外，還有個需要負責的掃區，例如某幾層樓的樓梯、中庭的涼亭、操場旁的半邊草地等等，並由每個班的衛生股長每周輪流巡視、評分。有趣的一點是，由於衛生股長的評分時間設定在中午午休，所以有些人認為這是在浪費他們的休息時間。但是，這正是我連續兩年自願當衛生股長的原因。 　　「……好，弄完了。」 　　中午午休的評分時間。我靠在走廊牆上，確認好手裡的評分表已經被填滿後，把筆塞到口袋一口氣邁出步伐，前進的目的地不是自己的教室，而是西側庭院角落的一棵樹。 　　這是在群體的校園生活中，我唯一一個能夠「獨自一人」的時間。 　　花了約兩分鐘，我走到了位於角落的那棵樹。這棵樹並不大，就跟旁邊其他長在附近的樹木沒有兩樣。不過它距離學校大樓最遠，最不容易被發現，所以我都躲在這裡休息。 　　正中午的陽光穿透過樹葉之間，在地上灑出無數光點。我找個比較多陰影的位置坐了下來，將背靠在樹幹上。 　　說實在話，很熱。可是也很安靜。我喜歡就這樣閉上眼，享受只有自己的空間。周遭沒有人，沒有喧囂聲，沒有跑步聲，什麼都沒有，只有大自然的聲音與我存在著。 　　那天，我第一次在樹下做了夢。 　　夢裡，有一對穿著學校制服的男女在交談，我聽不清楚交談的內容，整個畫面也很模糊，但從語調判斷，兩人應該是相談甚歡，最後彼此牽起了手朝遠方走去，我想追上去，可是卻無法動彈，只能一直待在原地。 　　這時，告知午休時間結束的鐘聲響了，從夢中甦醒的我卻沒想到，從這天開始，只要到這座樹下休息，我就會夢到類似的夢境。 　　第二天中午，出現在夢裡的是一位衣服上別著名牌的實習教師，他似乎遭受到了挫折，用著很不滿的表情碎碎念著什麼，最後大力嘆了口氣後離去。 　　第三天中午，出現在夢裡的是一群學生，他們圍著一圈好像在討論著什麼，並且不時傳出笑聲，最後響起的鐘聲讓他們一哄而散，也讓我醒了過來。 　　到目前為止，這些夢境有個共通點：我站在原地，看著不認識的老師和學生交談或自言自語。於是我的內心形成了一個假設，這個假設也在第四個夢裡得到驗證：第四天中午，出現在夢裡的是一顆天外飛來的足球，我想立刻閃躲卻無法移動身體，就這樣被狠狠擊中，不久，有個男學生跑了過來，看也不看我一眼就把足球帶走。 　　很明顯，夢裡的我就是一棵樹。一定是我每次評分時間都在這裡休息，休息久了，才夢到我變成樹，看著校園裡的各種生活吧。 　　於是，我就這樣坐在樹下作夢，結束了兩個禮拜的評分，將工作交棒給隔壁班的衛生股長。但是，最後一天的夢卻有點不可思議：我夢到了我自己的背影，「我」靠在我面前，在我身上睡覺。整個畫面與帶給我的感受非常奇妙。 　　直到幾天過後，我經過那棵樹所在的區域才發現，那裡已成為了施工地、被圍了起來。原來，那個地方將要建設新的設施，所在地的樹木們都會被移植到合適的地點，可能是公園，可能是河堤邊，而我可能再也看不到那棵樹了。 　　我才明白，那棵樹是在以他的方式與我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