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時光會客室】第385集｜七股光電大超載！限縮返鄉青年發展空間？

文／洪育增

台南七股是台灣鹽田產業與養殖漁業重鎮，1990年代東帝士與燁隆兩大財團預計在此填海造陸、設立「濱南工業區」、開發七輕石化煉油廠等，由於該項開發計畫將造成當地養殖業、農業、觀光業等劇烈影響，後來當地環保團體、社區大學等共同推動「反七輕運動」才中止計畫。當地並在2009年成立台江國家公園，保護溼地生態環境。

如今受到政府再生能源光電政策影響，七股當地面臨哪些問題與狀況？光電板如何影響當地居民的生計？返鄉青年如何與光電政策相互抗衡？本集節目邀請七股監督光電青年聯盟發言人沈軒宇，身為當地青年的他如何看待當地光電建置狀況與實際造成的問題。

當地青年為什麼要站出來？   光電政策礙到誰？
節目主持人管中祥提到，近年台灣朝向能源轉型以及非核家園的目標，許多地方開始興建大量光電板。燦爛時光會客室也曾討論像是屏東、高雄、嘉義等面臨不同的光電爭議。如今光電爭議延燒到台南七股地區，當地青年為什麼想要籌組「七股監督光電青年聯盟」？

沈軒宇表示，聯盟成員都是生活在七股的年輕人，總計約20位成員。有些成員是本地人，有些則是從外地移居於此，共同點即是對於七股的認同與熱愛。成員相當多元，包括從事地方創生、養殖漁業、餐飲業、觀光產業、教育、水電工等，大夥兒組織在一起並非反對七股發展光電，而是對於當今七股光電發展過量的狀況感到憂心。尤其發展過程中對於其他產業的衝擊，以及建置光電板產生的問題等，青年希望能讓政府看見現況，未來也才能讓光電發展走向正途。

針對近年政府推動青年返鄉、地方創生等政策，管中祥認為政策是鼓勵年輕人返鄉從事不一樣的生活與產業。然而就目前狀況來看，七股面臨的問題不是單純「光電」與「漁業」之間的問題，甚至是整體漁業政策與能源政策之間的矛盾，也連帶影響返鄉青年與當地人的發展空間。沈軒宇認為，當光電板架設在魚塭時，涉及漁業發展以及相關主管機關。即便目前政府要求光電業者承租土地、發展光電必須要有「養殖事實」，然而這也涉及漁業轉型等相關配套措施。他表示七股魚塭地主大多為外地人，約有八成養殖業者為承租戶，因此當光電業者進駐時，事實上要整合土地非常迅速。

再加上台灣養殖產業大多為個體戶，對光電業者而言，比起跟當地漁民合作，不如另找漁業公司等養殖業者合作較方便。以目前狀況來瞽，漁民跟地主承租一甲魚塭，每年約需繳交3-5萬元租金，然而光電業者提出每年30萬到40萬的租金合約，價差10倍以上的租金合約，也讓既有漁民形同毫無籌碼與光電業者競爭。尤其光電合約一簽20年，可能造成200萬以上租金差距，導致想要繼續養殖的漁民找不到可承租的魚塭，青年漁民好不容易返鄉想要從是生態友善等工作，即因土地價格高漲、地主跟光電業者簽約等，形同沒有發展空間。

沈軒宇提到，由於「室內養殖」相較「室外養殖」較易取得融資，目前很多光電業者打算發展室內養殖，但是台灣適合室內養殖產業嗎？現階段50-60歲的養殖業勞動人口又該如何轉型？目前既有的養殖產業要如何轉型？台灣的養殖產業供需變化又會如何？他認為上述並非單純的能源問題，而是連帶影響養殖產業發展，政府也須盤點台灣目前的養殖技術、勞動力人數、勞動人力轉型等各面向。能源局推動漁電共生的同時，也應有相關配套措施，而非讓既有養殖漁民無所適從。

目前七股當地擁有豐富的生態自然資源，也是黑面琵鷺等鳥類重要棲地，沈軒宇認為，政府規劃光電發展時應該要提出環境總量管制、區位選擇等空間規劃，同時也應讓返鄉青年與當地人擁有發言權，而非讓光電業者自行整合隨即興建光電板。他提到，七股分為三區不同的養殖環境，從鄰近溪流的「文蛤養殖區」到內陸養殖區等，不同區域的養殖方式不同，光電發展方式也應有所不同，甚至必須討論光電跟既有產業是否相容等課題。

光電建置面積達十分之一   七股的未來如何共榮共存？
從2017年開始，七股發展漁電共生、鹽地光電、農地光電，以及行水區的水面光電等，截至目前為止光電建置面積達全區土地十分之一，沈軒宇認為究竟七股光電發展能否與當地產業共榮共存，將是一大課題。尤其台灣光電政策從中央到地方齊力推行，他指出2025年台灣地面光電建置目標是20GW（百萬瓩），然而光是七股地區今年即可產生約1.1GW光電容量。沈軒宇強調，七股既有魚塭不僅具有養殖功能，還具有生態、教育、觀光等層面，長年也與台江國家公園推動許多合作。然而光是七股地區即達到台灣整體光電建置目標的二十分之一，政府應該有更通盤的規劃與考量，才能避免光電業者無止盡圈地、大規模整合影響既有產業。

提到七股的勞動發展，沈軒宇指出主要以養殖與觀光為主。養殖的部分七股更是台灣前兩大文蛤產地，同時也是台灣虱目魚養殖重鎮，另外也是牡蠣養殖、烏魚重要產地。尤其早期反七輕運動中，由於不少外地投資客認為當地發展七輕工業有利可圖，大量收購當地魚塭土地。即便後來反七輕運動成功，目前七股仍有非常高比例的土地由外地人士持有，此歷史因素也導致當前光電業者大規模整合魚塭土地時更為便利。

談起七股既有的養殖產業，沈軒宇指出由於當地是台江內海的海埔新生地，因此漁民透過感潮換水的方式進行養殖，也就是藉由潟湖一天漲退潮兩次的週期，讓海水沿著水路更換魚塭所需用水，此方式也相較抽地下水的養殖產業更為友善生態。因應此粗放、較低密度的養殖方式，七股發展出「混養」養殖型態，例如文蛤混養虱目魚、白蝦等物種，如此一來也讓魚塭的生態體系更為完善。

綜觀而論，七股的養殖密度雖然較低，但也因為順應生態發展，當地許多漁民具備自有品牌，台江國家公園也跟漁民合作「黑琵牌」，標榜漁民友善魚塭、創造有利黑面琵鷺生存的養殖空間。然而透過七股的環境發展漁電共生難道不可行嗎？沈軒宇認為現階段並非不可行，即便行政院農業委員會水產試驗所提出相關實驗數據，顯示推動漁電共生是可行的方案，實際上實驗室的狀況與漁民的日常養殖環境又有所不同。

再加上目前全世界尚未存在實際運作的漁電共生案場，台灣雖然著手推行但也僅止於施工階段尚未完工。對漁民而言，究竟漁電共生的養殖狀況如何？是否導致養殖產業血本無歸？仍需要更多試驗與實際案例才能讓漁民放心。沈軒宇指出，根據當地漁民表示，一塊魚塭土地從整地到習慣土壤特性、養殖狀況等，大概需要3-5年的時間才能穩定收成。然而假使漁電政策沒有相關配套措施，相關產業要如何面臨產量不穩定等問題？尤其當前現況來看，基本上推行漁電共生僅需光電業者與地主之間協調即可，承租戶只能被動同意或諮詢，並無實際發言權，實際從事養殖的漁民又該何去何從？工作權受損由誰來負責？

沈軒宇也說，即便能源局要求光電業者要讓原承租戶享有優先承租權，實際上依循過往漁村低度自理的運作狀況來看，有些漁民承租數十年仍為口頭契約，該如何佐證自己具有原承租戶身分？甚至在台灣的養殖產業中，有些登記的養殖戶與實際承租養殖戶並不相符，實際承租養殖的漁民又該如何證明自己的身分？如今傳統漁村面臨能源政策帶來的高度治理模式，像是契約、管理等各項機制，新舊模式之間又該如何相容與運作，也是一大考驗。

聯盟並不反對光電   而是反對無法共存共榮的光電政策
管中祥提到，既然聯盟立場並不反對光電，未來又該如何和光電共存？沈軒宇認為這攸關如何想像「光電發展」，尤其光電屬於較分散、高度彈性的能源，應該依照區域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安裝模式。然而以目前政策來看並沒有相關配套措施與因地制宜規劃，政府只追求最高光電建置容量，反而遺棄在地既有產業發展榮景。

沈軒宇進一步表示，光電發展照理來說應該讓漁民自發自用，然而以目前所有漁電共生的狀況來看，漁電共生產生的電力仍須回歸台電電網，導致發電行為無法跟養殖需求相互結合，實際上也未滿足養殖漁業等需求，然而此景況是否符合社會大眾對能源的想像？管中祥認為，光電發展的同時也應考慮不同類型產業模式，以及在地有哪些需求是否會被光電發展排擠，否則真正獲利的可能會是外來地主，而非長久扎根當地的漁民。

聯盟今年9月在立法院召開記者會，提到當今光電政策對七股地區的影響等，事後政府有哪些進一步的改善或行動呢？沈軒宇表示，記者會隔天漁業署南下瞭解在地養殖產業以及青年想法，他們也希望漁業署身為漁業主管機關，應更瞭解產業轉型所需的配套措施。他強調目前國際上討論「公正轉型」，也就是高碳經濟轉向低碳經濟的過程中，應該尊重弱勢群體、決策符合公平性，並且促進社會對話等。也因此從七股的案例來看，政府更應推動公正轉型，瞭解當地承租戶、老漁民的需求，避免造成當地居民的產業困境等。

面對如今七股光景，沈軒宇表示，聯盟主要訴求區域應具有光電乘載量上限，政府應瞭解究竟哪些地方適合做光電哪些則不適合，而非讓業者四處圈地興建光電板。管中祥也指出，光電政策是一個較為複雜的能源政策，甚至涉及區域規劃問題，倘若發展綠能的同時又對當地生態環境與產業產生衝擊，恐怕是本末倒置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