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08|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凡事總有第一次

一根菸,是一個標點符號,標註著尋常生活中的每一個段落。是驚、是喜、是無感的暫停,或是當下這一個瞬間的完結。
一根菸,是一個標點符號,標註著尋常生活中的每一個段落。是驚、是喜、是無感的暫停,或是當下這一個瞬間的完結。
從拿起第一根菸開始 到現在已經超過三十五年了 比某些人的一輩子還長 說實話 我沒有享受過任何一根菸 它本身帶給我的享受 我只是需要它燃燒 化成可以沁入心肺的煙塵 進入我的肺 連結到我的大腦 告訴我前一刻的 事情也好 心情也好 都過去了 如果你問我 「不曾有過在工作當中 飲宴之際抽菸的經驗嗎¬¬ 在那些時刻 吸菸這個舉動能算是一個標點符號嗎 它不是正在某一個段落之中啊」 我會說 「它當然是一個標點符號啊 它是標明重點的下橫線」 吸菸的人總是有藉口 對不對 然而凡事總有第一次 連不想抽菸 都有 我不是說戒菸喔 戒菸這回事兒 我至少做過十幾次了 我說的不想抽菸 是根本沒有想起 抽根菸吧 這種念頭 連續二十五年來的第一次 發生在前年的三月間 當時 好一陣子完全沒有抽菸的念頭 彷彿我是個非吸菸者 那一年的三月 一天中午 再次接到父親的病危通知 所有家人群集在加護病房外 等著晚上六點的開放探訪時段 對於父親的健康狀況 家人的心中早已有所準備 卻又沒有誰真的準備好了 下午三點左右 一位年輕醫師來到家屬等候室 告訴我們可以破例進去看看父親 「情況不妙喔」 我自以為乖覺地心裡想著 否則醫護人員不會讓我們破例的吧 因為加護病房有個規定 每次只能容許兩位親友進入探病 所以我一面向醫師道謝 一面和家人商量著誰先進去 「或許這是父親在世最後一次和家人相見了」 想到這一點 身為老么的我 應該是不宜出頭搶先的吧 那麼 在等待的空檔 我先去抽根菸吧 不料年輕醫師卻說沒關係 大家一起進去吧 「不妙 真是不妙」 或許 告別的時刻到了 遠遠地就望見父親的病床了 還好 不是那種急救小組圍繞 七手八腳搶救病人的場面 呼吸器 輸液管線 監測心跳血壓和血氧濃度的線路 好端端地連接到父親身上 他瘦骨嶙峋的胸膛微微起伏著 相較於隔床病人不舒服地紐動著軀體 沉睡的父親顯得安祥而妥適 「父親並不痛苦 你們看的到 他睡的很好」 年輕醫師開口說話 我覺得很怪異 他幹嘛用「父親」這兩個自來稱呼我爸爸 他是醫師啊 又不是家屬 「父親年紀大了 身體老了 所以問題很多很複雜」 此時 隔床的病人呻吟著 我驀然想起家人們進來的時候 沒有換上隔離衣喔 這豈非對所有的病人都不太好啊 「所以 父親的問題 最後是出現在心臟衰竭」 說了這句話 醫師好像說完了 停頓 停頓 沉默 我心裏還掛意著隔離衣 環顧哥哥姐姐他們都穿上了啊 低頭看看自己 咦 我也穿著呢 怎麼完全沒有印象呢 沉默 不知道甚麼時候 兩位護士走近父親的身旁 接下來的事情 我記不清楚了 是哪一句話 讓我意會到父親已經過世了 我記不清楚了 大家一起跪下送終了嗎 我記不清楚了 告一段落了 該畫下哪一種標點符號來完結父親的生命呢 告一段落了 結束了 我沒有依著二十五年來的慣性想要去點燃一根菸 我沒有落淚 也沒有想著抽根菸 這兩件事 我不知道哪一件比較值得驚訝 淚水一直沒有落下來 一直沒有 告別式的前一天 當時6歲的女兒忍不住問我 爸爸 爺爺過世了 你是不是很傷心 怎麼都不會哭呢 女兒的聲調很溫柔 不帶一絲責備的意味 我告訴她 爸爸很傷心 但是也有一點點為爺爺高興 他很老了 本來會因為生病不舒服 現在 爺爺過世了 去到天上 病也就好了 不會再不舒服了 女兒接受我的說法 用一種六歲小孩才能擁有的真誠 細聲細氣的回應我說 那我也要為爺爺高興 他在天上很健康 可以保護我們家人 我想爺爺的時候還是可以哭 可是不要哭太久 哭一下下就好 女兒不是蓄意要說謊 無奈她真的做不到 還是有好多次放聲大哭 喊叫著 我想我的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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