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身不息方能我心我行——舞蹈家許芳宜與《我心我行》

2007年舞蹈家許芳宜出版了她的第一本口述自傳書籍《不怕我和世界不一樣：許芳宜的生命態度》，那年我剛滿18歲，剛進大學，剛加入熱舞社，對街舞充滿熱情，我也不怕和世界不一樣。一天，在書店初見到這本書時，書名就特別吸引我，於是我便將它買了下來回家拜讀，那是我第一次認識芳宜老師。

大學四年過後，雖然學習了許多街舞技巧，也得到些許比賽獎項的肯定，但出於對「舞蹈」的更多追求，使我不再只滿足於運用街舞的肢體來表現我的思考和想法。2012年，一個令我永生難忘的機會出現了，當時芳宜老師正好在台灣招募年輕舞者加入他的製作《生身不息》，而我特別幸運被選入了舞團，也正式開始接觸現代舞領域。

記得《生身不息》的演出時間是訂在10月底，因此那年暑假，我幾乎天天都前往文山劇場的排練場報到，上午以芭蕾暖身，下午學習演出內容，中午吃飯時間，芳宜老師還經常會和我們分享她的故事，能從老師口中親耳聽到那些曾在書裡讀到的訊息，著實讓我倍感幸福。

《生身不息》共有三支舞碼，〈Five Movement, Three Repeats〉是老師與紐約市芭蕾舞團駐團編舞家克里斯多福・惠爾敦的合作；〈靈知〉則是與編舞家阿喀郎・汗共同激盪碰撞而出的舞作；還有〈出口〉，則由芳宜老師編創，也是我參與演出的作品。當時老師選用了馬克斯・李希特的樂曲「November」作為舞作開場，快速飛揚的弦樂，配上不停重複的肢體，彰顯著青春狂躁和騷動不安的靈魂。在舞台上跳舞的我，終於感受到某種無以名狀的酣暢淋漓。那是在街舞之外，我找尋到的另一個出口，是我再次愛上舞蹈的時刻，也是屬於現代舞的魔幻時刻。

2018年，芳宜老師出版了第二本傳記書籍《我心我行・Salute》，老師的故事依然激勵人心。老師說：「我沒有宗教信仰，就相信身體」，這句話我至今都印象深刻。在我有限的觀舞經驗裡，芳宜老師絕對是最會用身體說話的舞蹈家。《紐約時報》約翰・洛克威爾曾讚譽：「許芳宜是當今堪稱最能體現瑪莎・葛蘭姆的技巧和傳承。」能被稱作美國現代舞之母「瑪莎・葛蘭姆的傳人」，果然並非一蹴而就的事情。是芳宜老師的自律、嚴謹與對舞蹈全心全意的投入與執著，造就了她無可取代的表演風格和舞蹈美學。

芳宜老師於舞蹈之外，也跨足電視／電影的演出，在張榮吉導演的《逆光飛翔》（2012）、侯孝賢導演的《刺客聶隱娘》（2015）以及台劇《俗女養成記2》（2021）中，都能看見老師的身影。自從2012年的《生身不息》後，相隔十年的時間，我又再次聽聞芳宜老師的全新嘗試，這次她拍了一部屬於自己的半自傳電影《我心我行》，終於要在11月11日（五）正式上映了！

十年前，我就曾站在國家戲劇院的舞台側邊，偷偷觀賞老師舞蹈的姿態，被老師驚人的肢體張力和滿溢整個空間的身體情緒，震撼不已。那時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能在大銀幕上看見老師跳舞，肯定會是生命中最美好的禮物之一。而如今，我的期待終於成真。

《我心我行》由姚宏易導演執導，找來林強、李哲藝配樂，侯孝賢監製，廖慶松擔任剪接指導，演職人員名單一字排開，全是一時之選。芳宜老師也親自創作了電影中的13支現代舞劇，並還原了1923年瑪莎・葛蘭姆首次編排的群舞《異教徒》。這是一部特別的電影，介於紀錄、實驗與劇情類型之間。有芳宜老師的成長歷程、寫實的日常生活和工作紀錄，同時還透過舞蹈展現了芳宜老師對自我生命中幾個重要階段的體悟。

詩意的敘事，凝練的畫面與芳宜老師的肢體，《我心我行》跨越了影像和舞蹈的界線，完美交融。尤其片中，芳宜老師身穿一襲白衣，沿著旋轉樓梯，舞動而上的那一幕，讓我至今都深深感動。時而懸擱滯留，時而轉身攀行，時而急步奔走，時而緩行纏繞，芳宜老師的身體細節盡顯在銀幕之中，深邃而美麗得不可方物。看《我心我行》，不僅能品味芳宜老師的精彩人生，更能近距離感受她悠遠深厚的舞蹈功底。

如同片中飾演芳宜老師母親的演員謝盈萱所言：「在這次的影片裡，攝影機為觀眾捕捉到最細緻的舉手投足，每個畫面，每個場景，即使在紐約街頭未經修飾的生活感，在螺旋樓道間俯角與仰望，在房間裡，在隧道中，都是許芳宜，也可以都不是許芳宜。」《我心我行》從舞蹈家個人出發，卻能照見所有人在生命中都將經歷的掙扎、轉折、痛苦與榮耀。或許，生身不息方能我心我行，但也唯有我心我行方能生身不息。

最後，恭喜《我心我行》入圍第59屆金馬獎最佳攝影、動作設計及原創電影音樂三項大獎，預祝電影能成功奪下金馬。再次提醒：電影11月11日（五）正式上映！各位影迷朋友，記得千萬別錯過難得的觀影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