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31|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風雲戰國》姬丹篇:荊軻刺秦王,嬴政說浪漫、姬丹爭尊嚴

公元前232年,秦國都城咸陽。天未破曉,一輛四面圍著紅色布幔的馬車,迫不及待地想出城。守城士兵攔下訊問,車上一白髮長者自稱是西城醫官,車上載有患癘(ㄌㄧˋ, lì)症之人,須急速送往癘遷所。士兵掀開布幔一看,立即命令開城門放行,深恐自己也染疫似地。
馬車格拉格拉,揚長而去。
另一廂,秦王嬴政秉燭夜讀。聽到來報燕國質子逃離時,緩緩地抬起頭,神色戚戚,彷彿一切俱在意料之中。嬴政下令不用追了,眼底無限荒涼地說了聲,
丹,你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秦王政眼底荒涼,姬丹與他,終究分道揚鑣。
秦王政眼底荒涼,姬丹與他,終究分道揚鑣。
秦王政與燕太子丹二人的關係,《史記刺客列傳》簡單幾語形繪如下,
燕太子丹者,故嘗質於趙,而秦王政生於趙,其少時與丹歡。及政立為秦王,而丹質於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歸。
燕太子丹為燕王姬喜之子,曾在趙國作質子。嬴政在趙國出生,父親棄他而去,在此度過童年,與姬丹同交歡。嬴政之父異人(後改名子楚)在呂不韋的操盤下,不但逃回秦國,還從不受寵的庶子一躍而為太子,繼而坐上了王位,是為秦莊襄王。莊襄王在位三年後病逝,十三歲的嬴政搖身一變,成了戰國後期強國之尊。及長,更成了叱吒風雲的一代雄主。成年後的太子丹來到秦國,依然是個質子。嬴政並未善待姬丹,反而有所苛刻,姬丹心生怨恨,最終逃回燕國。
太史公司馬遷筆下,秦王政和燕太子丹,俱心胸狹隘多猜疑之人。一個不顧念舊情,一個則出於私怨,才有了荊軻刺秦王這一名場面,流傳千古。
陶淵明《詠荊軻》
燕丹善養士,志在報強嬴。
招集百夫良,歲暮得荊卿。
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
……
圖窮事自至,豪主正怔營。
惜哉劍術疏,奇功遂不成。
其人雖已歿,千載有餘情。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司馬遷的生花妙筆,寫出了荊軻的飛揚與悲壯。秦王政和燕太子丹,卻成了戰國這驚心動魄一幕的丑角、配角,少了靈魂,沒了聲音。歷史的書寫,少不了後人的推測與想像。時光如流,兩千年後,中國紀錄片《風雲戰國之梟雄》,詮釋了全然不同的姬丹與嬴政。年少的患難之交,鏤刻成嬴政心裡最美的一道風景,他想執子之手,共創雄圖大業。二人成年之後的天差地別,嬴政已是鴻雁高飛,自己依然在沼中淤泥翻滾,情何以堪是姬丹卸不下的自卑。極其驕傲的他,無視嬴政遞出來的橄㰖枝。他要為自己爭尊嚴、為燕國爭一線生機,求一個與秦王公平一搏的機會。
《風雲戰國》將二人的愛恨情仇,從私怨拉高至國族衝突、家國存續,浪漫與尊嚴的拉踞。不管是秦王政還是燕太子丹,都想憑一己之力,改變無可逆轉的命定趨勢。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嬴政想要保全姬丹,感性地浪漫了一回。姬丹在重重困境裡奮力一搏,慨慷血性地唱了一闕好悲歌。
結局,二人再相逢時,就已寫好。
公元前232年,秦王政在位十五年,戰國已近尾聲。歷經幾代君王的努力,大秦帝國已然崛起,一統天下的戰車蓄勢待發,轟隆隆,莫之能禦。
咸陽宮裡,爐香悠悠,一片靜好。秦王政安坐案几前,一卷在手。聽到來報燕國的質子到了,滿心歡喜地起了身,一顆心雀躍躍,掩不住亟與故人相見之情。
燕太子丹:(審慎遲疑又恭謹)大王。
(姬丹向嬴政行禮,嬴政立即握住了他的雙手,無比親厚)
秦王政:(激動地盯著他瞧)別來無恙啊!太子。
秦王政:(整張臉笑開懷地湊了上去)丹。
一句“別來無恙啊,太子”,道出了嬴政再見姬丹時的滿心歡喜。
姬丹是嬴政生命裡的吉光片羽,心裡頭最珍貴的回憶。嬴政當年被父親拋棄,在趙國自生自滅。姬丹因燕國弱小,在趙國當質子。身份卑微的嬴政,飽受欺凌,姬丹以燕國太子的身份,時常護著他。一次,眼見趙國公子欲殺嬴政,姬丹甚至徒手抓住了刺去的那一劍,保住了嬴政的命。二人自認是爛泥一樣的命,同病相憐。天冷了,群雁南飛。姬丹感嘆大雁尚有家可回,自己卻一直流浪他鄉,不禁激動地握著嬴政的雙手說,
“阿政,在泥沼中抵死求生也是英雄,你我今日約定,絕不認命,好嗎?”
“嗯,早晚有一天,我會報仇的。”嬴政望向天空,一臉堅毅地說著。
一別多年,秦國愈強,燕國愈弱。曾經約定絕不認命的少年,一個躍為強國之君,摩拳擦掌欲一統天下。一個仍是朝不保夕的弱國太子,過著猶如喪家之犬般的日子。
燕太子丹的到來,點燃了秦王政美麗的回憶。當初淪落趙國,趙人羞他辱他,只有丹始終未輕賤他。患難見真情,對身處高處不勝寒的嬴政來說,何其珍貴!十三歲即位的他,先有仲父呂不韋欺他年幼把持朝政,後有母親趙姬與假宦嫪毒(ㄌㄠˋ ㄞˇ,lào ǎi)生下兩個兒子,打算俟機取他而代之。權力面前,親情也低頭,嬴政點滴在心頭。相較之下,少年無機心,二人的歡娛在時光流逝中,畫出了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的歲月靜好。丹是他的朋友,不是秦國的質子。政親自為他炙烤上好牛肉,肥瘦交錯,薄厚均勻,蘸點魚醢(ㄏㄞˇ,hǎi)更美味。嬴政拉著姬丹,欲共剪西窗燭,話當時年紀小。他浪漫地懷想,當年姬丹護著他,難兄難弟無嫌猜。如今他強大了,自是執子之手,一起逐鹿中原。
“你的國家在乎你嗎?”
“丹,沒有燕人,遲早都是秦人,”嬴政誠摯地握著姬丹的雙手說道。
“你知道寡人的夢想,天下必須歸秦。燕國的命數已定,留在秦國,你我一起成就大業不好嗎?”
“寡人一生願意相信的人不多,丹,留下來。”嬴政欲將手搭在姬丹肩上,姬丹驕傲地躲閃開。
“想要離開,除非烏頭白,馬生角。”
嬴政不願放姬丹回燕國,是少年往事難忘的溫柔與浪漫,既是為了保全他,也是為了避免日後二人兵戎相見。
“那是你的大業,不是我的。”
“丹只想要一個機會,與秦王公平一搏。”
“姬丹的血,一定要灑在燕國的土地上。”
在歷史的洪流中,舊時恩情、年少之事,不過如塵土飛揚,風一吹,無影無踪。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何舊可敍?何情可論?強國之君秦王政負擔得起浪漫與溫情,弱國太子姬丹承受不起也接受不了。他沒有忘記二人年少的約定:絕不認命。縱有千艱萬難,他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力挽燕國的衰微。與其苟且而生,不如活得血性、死得尊嚴。
“丹求的,只是一個變數,至少燕國可以有一線生機。”
姬丹與嬴政,註定分道揚鑣,背道而馳。
公元前228年,秦國攻佔趙國都城邯鄲。為雪舊恨,嬴政親至邯鄲,阬殺了昔日所有仇家。燕國,是秦國下一個目標。公元前227年,姬丹策劃的荊軻刺秦王,轟烈烈上演。
燕太子丹送荊軻,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他想做曹沫。”
“我為燕人求生機,你為天下求生機。荊軻啊、荊軻,你果然是活在了四百年前。”
荊軻刺秦王之所以失敗,因為他想仿效曹沫,生擒秦王,逼他簽下歸還衛國和六國土地的協約。
曹沫,春秋時代魯國將軍,與齊國作戰,三戰三敗,魯莊公只好獻地向齊桓公求和。齊魯兩國在柯地會盟訂約,曹沫手持匕首脅迫齊桓公歸還魯國被侵占的土地。齊桓公答應後,曹沫才扔掉匕首,從容自若地走回席位。事後,齊桓公欲背棄誓約,管仲以不能在諸侯中失去信義加以勸阻。就這樣,齊桓公歸還了魯國所有失地。
荊軻和嬴政,同樣胸懷浪漫。嬴政的浪漫,止於一己之私,帶著詩意。荊軻的浪漫,將天下蒼生,盡納入懷中,徧於幻想。在一個殺伐成性,禮崩樂壞,爾虞我詐的時代,荊軻逝去的背影,恰恰映襯出夕陽西下時,天邊那一抹最美麗最耀眼的血紅。
戰國即將落幕!
秦王政暴怒地命令王翦,取來燕太子丹的頭。雙眼一閉,流下了一行淚。是心念舊恩的不捨?還是友情撕裂的心痛?
公元前226年,秦國攻打燕國,燕國毫無招架之力。都城陷落後,姬丹退到北方,繼續抗秦。即使結局已寫定,也要拼死戰到最後一刻,慨慷激昂。然,姬丹搏不過嬴政,更搏不過自己的父親,燕王命令斬殺姬丹。
“燕人因你而死,燕國因你而亡。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但是你知道,秦王想要什麼。”
燕王遣使將太子丹的頭送到咸陽。
“誰殺了姬丹?”秦王政手微微顫抖,一臉無法置信。
“燕王殺的。燕王說太子犯了大逆之罪,早就該死。”
“燕使,你以為呢?該殺嗎?”
嬴政驚駭與悲痛地問燕使,姬丹該殺嗎?
嬴政臉上寫滿了驚駭與悲痛。往事歷歷上心頭,有個少年曾不計輕賤地與他結交,曾不顧一己地護著他,給了他最真摯的溫柔。姬丹,是他生命裡最深層的浪漫。秦王政統一得了天下,卻保全不了那個曾與他約定絕不認命的少年。
公元前221年,秦滅六國,建立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中央集權的帝國,秦朝。秦王政自稱“始皇帝”,秦始皇之稱源自於此,從此中國有了皇帝的稱號。
姬丹的血,如他所願,灑在了燕國的土地上。即使失敗已是必然,他仍如飛蛾撲火般地反抗過。燕太子丹保不住燕國,但保住了血性與尊嚴,保住了絕不認命的年少承諾。
主角雖為姬丹,心緒卻隨著嬴政的情感轉折走。在不算多的場景中,陳立唯酣暢淋漓地演繹了秦王政的複雜與多面。闊別多年、再見故人時的滿心歡喜,熱情地為姬丹作燒烤、殷殷地勸他享受美食,浪漫地想執子之手、共創大業。可姬丹一句 “趙政,你太自負了”,立即令他翻臉,送故人入大牢,隱隱道出了嬴政性格裡的易怒與暴虐。骨子裡藏著的,則是極度不安全感帶來的多疑與猜忌,是以凡上殿者,不能擕刀帶劍。在看到燕使送來的姬丹之頭顱時,嬴政的哀痛,又是血淋淋地鮮明。相較於嬴政的飽滿立體,宋洋詮釋的姬丹,幾乎是一種情緒到底,失諸蒼白無力。
即使註定失敗,姬丹退到北邊後,仍浴血抵抗,但抵抗不了父親要他死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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