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2-04|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最後一支舞_35+

事件發生後的那陣子裡,我幾乎是整夜難眠。
尤其想到日記中的那些線索,這意外事件的關鍵因素,讓我更加的悔恨。 為什麼就在中午時間?而又為什麼她會走到戶外?不就是為了要看雲嗎!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罪人無疑的就是我,我是罪人啊!
我懊惱,為什麼我的名字裡,偏偏要有個「雲」啊!如果我不叫「雲」呢?就隨便叫個星星、月亮、太陽,就算是小貓、小狗也好,這個事件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我不知道,而這一切並非科學實驗,無法再來一次!
我思考,是繼續揹負這個罪名,或者跳脫它,改個新名字,但是啊! 我又擔心,當我的那天到來,我提著新的名字去找妳,或者妳來找我時,會不會因為不知道我已經改了名字,而我們相遇不到?會不會改名字到頭來反而是場錯誤?
這個問題,我想永遠不會有人給我答案,就像永遠也不會有再試一次的機會! 收拾起破碎的心,整理這段日子的情緒,我決定搬到外面,面對大四生活的開始。
那天,騎著腳踏車在路上,我看見大學路上的租屋小字條,那是長榮路巷子裡的雅房。撕下小字條後,我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
房東住一樓,帶我到二樓,他說現在有兩個空房,問我要選哪間。二樓以東西向走道分隔,靠北、靠南各一間,我決定選靠北的那間。
房東說,之前租房的學生,很不愛惜他的房間。房間裡很亂、學生也不愛收拾,偶而還會在牆上亂畫,最糟糕的是,常常找一堆朋友到房間裡鬧,都講過很多次了,但就是不聽。合約到期後,房東就主張要收回,把他趕走了。
我跟房東說:『我不會,我是宅男一個!』
事實上,後來的那段期間,除了為畢業學分而進教室之外,我再也沒有出門過。
高中合唱團時練唱,我最喜歡一首合唱曲是「遺忘」,它的意境很美,旋律也很棒。
開始的前奏裡,有段規則性的旋律持續不斷,指導老師跟我們說,那是火車在鐵軌上行駛的聲音,要我們「想像」坐在火車裡,營造這首歌的氣氛。
那時候,年輕的我,沒有感情的煩惱,因此就連「遺忘」這件事也要靠「想像」!
歌曲中第一段是, 「若我不能遺忘,這纖小軀體,又怎載得起如許沉重憂傷。」 「人說愛情故事,值得終身想念,但是我啊!只想把它遺忘、遺忘。」
高中時候唱,因為不知道要「遺忘」什麼,就只知道要激昂地唱、悲憤地唱。現在唱「遺忘」,是發自內心的唱,真心地想要遺忘,卻始終無法真的遺忘。
還有一段意境很美的歌詞,那是: 「隔岸的野火在燒,冷風裡樹枝在搖。」 「我終日躑躅堤上,只為追尋遺忘。」 「但是你啊!卻似天上的星光,終夜繞著我,徜徉。」 「終夜繞著我、終夜繞著我、終夜繞著我…徜徉……」
高中時,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只覺得野火、冷風,那應該都很酷,大概就是悲傷吧?而現在,不用看野火、也不用吹冷風,因為我的心火早已熄滅,而冷風也不用從外面吹,因為我的心早已凍結。
我以前就很少進教室,現在更是難得一見。 因此,同學們倒也不會覺得奇怪,但是幾個要好的同學是知道的。
阿力不擅表達,用的是很矬的方式來關心我。他三不五時來找我,說是要我借筆記給他,但是啊!我之前也沒多花時間在功課上,我哪有什麼像樣的筆記可以給他,但我不想讓他失望,還是拼湊了一些看來還可以的內容給他,阿力來得越來越頻繁,我不得不多做些準備。
帥哥偶而也會找我,問我要不要出來吃個飯,我知道他的舞會還在繼續辦,心中的完美對象還沒出現吧?但是我沒有辦法,甚至也不想再走近「地下舞廳」那一帶,這他們是知道的,也不再要我去舞會幫忙。
但是,有天帥哥還是來找我,給我幾捲流行音樂的卡帶,跟我說: 「你的耳朵比較敏感,幫我聽看看,那些音樂適合在舞會中播放?」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誰會把流行歌曲,拿來當舞曲啊!那很俗氣的。 想看看,如果把陳小雲的「舞女」,放在學生舞會中,那將會是多麼地悽慘! 我猜想他的目的,不外乎希望轉移我的注意力,不要再繼續糾結下去。
無聊的夜裡,我隨便拿一卷卡帶,那是張清芳的「激情過後」專輯,我躺在床上時,隨身聽就在耳邊播放著卡帶音樂,閉上眼睛,也不多想,就讓音符隨意地帶領我。神奇的事發生了,不知不覺中,我整個人竟然就失去意識,等再有知覺時,已經是隔天早上。而身旁的隨身聽,在卡帶的A面播完後,自動切換到B面,並且在播放完畢後自動停止。
這神奇的現象,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我又重覆同樣的動作,躺在床上,將卡帶放入隨身聽中,從A面開始播放,果不其然,醒來又是隔天的清晨。不死心的我,在第三天,也決定繼續試看看,這回又是躺在床上,將卡帶放入隨身聽中,從A面開始播放。終於,在意識即將失去的那刻,朦朧之中,我好像知道原因的所在,而最終醒來又是隔天清晨。
說穿了,其實也很簡單,當就要失去意識的那刻,我發現音樂的旋律,剛剛好跟我的呼吸頻率,完全的一致,也就是在這種和諧當中,就如同被催眠般地放鬆精神而進入睡夢中。然而,也正是因為知道這個道理,當我特意去感受旋律和呼吸節奏時,反而後來再也無法成功入眠,又只能回到無眠的夜。
隔年四月份起,陸陸續續參加了幾場研究所考試。 我原本就比較晚起步,對於考得如何,自然就不太放在心上。 甚至連什麼時候放榜公布,我都沒有太在意。
那天晚上,很晚了,阿力又來找我,說是要還我筆記。 臨走前,他突然跟我說:「恭喜!」 我一下轉不過來,跟他說:『你在說什麼啊?』 阿力說:「你不知道研究所已經放榜了嗎?」
『不知道啊!』
「你是備取第一名啊!」
『什麼!』
我查看了日曆,果然今天是放榜日,而且一早,在成功校區的行政中心就已經公佈。 我趕緊跳上腳踏車,半信半疑地往行政中心前的公佈欄衝去,想要一探究竟。
記得,那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在昏暗的燈光下,勉強地找到榜單。 那過程,緊張得讓我差點喘不過氣來,而結果竟然是大出我的意外。 原來阿力把榜單看反了,榜單是傳統的中式寫法,直式書寫,由右到左。
先寫出「正取」兩字,接著正取生共取十二名,由上往下先列出六人為一行,第七名到第十二名為第二行。接著,再寫「備取」兩字,同樣再列出十二個人的名字,也是六人為一行。
阿力由左到右看過去,他看見我的名字,出現在「備取」兩字的旁邊,就以為我是備取第一名,但事實上,是榜單從右到左看過去,我其實是正取第七名。
我只記得,我像個瘋子一樣的大叫、大跳,接近一年的閉關修煉,總算有個像樣的成績。然而,這樣興奮的心情,也只不過僅僅那個晚上而已,因為,只要還在這個校園裡,我就會不斷想起,那個暑假、那段沒有結局的故事。
牽著我的腳踏車,我緩緩地走在成功校區內。
夜裡,黑暗壟罩著大地,兩旁的高聳樹木黑壓壓地遮蔽著夜空,校園裡很暗、但很寧靜。
我選擇再一次牽著腳踏車,經過連接成功、光復校區的地下道,想到榕園那邊走走,因為那裡有著滿滿的回憶。
在進入地下道前,我想著,縱使「莫非定律」再怎麼厲害,能預測到腳踏車的前輪會掉落,但這次,不再會有人,陪著我、笑著我。
眼前這條道路,很長很長,而我還要一個人繼續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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