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簡玲不久,可見面時總覺得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親切感,就自動厚臉皮喊她姐了。我們倆剛巧都在2022年底出版詩集,我是初次發表,她則是出第二本散文詩集。第一本《我殺了一隻長頸鹿》是在我認識她之前買的,也是我寫散文詩的入門練功秘笈之一,那你們就可以想像,當簡玲請我(和王子林瑞麟一起)主持她在聯合文學出版的《雨中跳舞的斑馬》新書分享會時,我內心有多激動。其實那次我回台灣的行程很趕,但她的檔期都配合我,怎麼有這麼替粉絲著想的偶像?這就是簡玲。
新書分享會很成功,然後就經歷聖誕、新年、農曆新年,忙亂一陣過後,我終於可以安靜下來,好好地讀《雨中跳舞的斑馬》,並且邀請簡玲在【到站提示音】第11集podcat中朗讀她的散文詩,以及短談她的創作發想。
這本散文詩集的特色——「異境」的多層次表現——蘇紹連老師在序中,以及林宇軒在方格子的賞析文都有精闢的介紹,我就不多說了。在某些方面(不提那些她遠遠超過我的文學成就),我和簡玲姐有相似處——都是喜歡和女兒共同創作的母親,都在教學,血液裡都淌著想要浪跡天涯、以探索異域來自我觀照的細胞,都擅於以劇場效果呈現詩中故事......還有,同為女性從事書寫,我不自覺在她的詩句中尋找女子的形象,讀來時有驚嘆,時有感懷。例如:
「......他說,有天,我會變形真理的金剛。」(⟨火舞⟩ ,P.20)
「女人是不能玩火的」(⟨烈火⟩ ,P.22)
「她是一座靜物,石碑上沒有刻辭,沒有立碑人。」(⟨靜物⟩ ,P.30)
「此時,我是天涯的秋水」(⟨策馬⟩ ,P.38)
「斟滿半杯就可以,她記起一些年輕一些往事......」(⟨茶碗⟩ ,P.48)
「上邪,請給一瓢穀雨,暮春女子忘了自身的微哀細傷。」(⟨斷流⟩ ,P.52)
「......而沈睡的母親是個先醒者,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風車⟩ ,P.60)
「觀見她輕拈一朵花,輕唱搖籃歌讓我安睡風雨中。」(⟨浴佛——致母親⟩ ,P.158)
「無預警的清晨,她瞬間爆裂,粉身碎骨中,一隻一隻規律的沒有銳角的蝴蝶,飛走。」(⟨吵⟩ ,P.168)
「多年後我拉近與花距離,變身一朵無顏的花......」(⟨花顏⟩ ,P.174)
「她用尖刺戳進他們皮肉,他們無動無聲。」(⟨坐忘⟩ ,P.176)
「她已經忘記夢想的長度。」(⟨身高牆⟩ ,P.181)
「......終其一生,抄襲的她的抄襲,勇往直前的母者。」(⟨抄襲者⟩ ,P.183)
「母與女對望,旋轉的風霜已經滯寂,優雅的腳步正旋舞。」(⟨母與女⟩ ,P.184)
簡玲早已超越「精準的意象」,「優美的辭藻」的層次,我在字裡行間尋覓,不斷瞥見她以不同的化身向我演示各種母者形象,有時弱柔如水,有時熱烈如火;有時低迴,有時撫慰,有時寬諒,有時在愛中傳承。
行筆至此,我端起漸涼的綠茶,微微閉眼,探索內心幽靜的角落,在那裡,彷彿看見「那隻灰濛濛的斑馬」向我說道:「你得打破冬天的慣性思維。」
(2023年2月5日寫於香港西貢海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