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有那麼一天,我唯一的慾望是想要離開。
這兩週上課討論電影《風櫃來的人》,我微微嗟異,又有些暖。高一時在學校讀同名小說,讀完從未向人提起,當作留下一個秘密像遺留某一物件。沒有人和我一樣著迷朱天文。她獻給讀者的荒蕪時空,對我來說無法抵達,十七歲無疤痕的年紀。我太嚮往明白的那天,背誦下某些段落。
然而直到現在偶爾在想相關書評,諸如朱天文的寫作手法,有如鏡頭一般還原場景,也許和她的編劇背景相關云云,應當是什麼意思。但我從不積極看電影,讓想像停留在文字之中。直到上完那堂課。
先是從這個切點回想起來,我不明白為什麼高中三年,總是感到寂寞。那種寂寞感是清淡而空白的。
也許類似於,老師不知情《風櫃來的人》和朱天文的同名短篇小說有關,他不知道她曾寫過。他愛極早期臺灣電影,愛極牯嶺街,但當電影畫面被揭曉、老師談這部電影的脈絡卻同多數觀影者略過了這份連結,我感覺自己目睹很深的斷裂。
另一方面,因為猶疑自身,因為出於——許是不被理解的寂寞感,那天後我記不清是電影改編自同名小說,或者反之?我啞然。老師並不在乎小說如何寫。
後來再經驗到的、讓我最困惑的寂寞感是,生活中有些細節非常巨大,但正因它藏在陰暗處,也可以被輕易化約為零。我感到非常浪費。通過生命中那些不大不小的風浪,總是種浪費。浪費自己去確認你經驗到的事件細節的真實性。
因此我不再等待,也不再祈禱。然而這些話語反覆多年,事實上從未真正放棄過懷抱希望的習慣。
這可能與愛的議題相關。任何一種愛的形式,歸屬、友朋、戀人,以及更廣。朱天文曾寫到,太年輕且驕傲的美少年莫要愛上人,愛了人是墮塵的開始。被愛、被觀看是他們的特權。無論你是否為美,後來我總想,愛人無疑是人類本質上的謬誤。〈饗宴篇〉談美和愛神於我是極其浪漫的題材。但若愛總招致苦難,我寧願相信是惡意使然。那麼我也便不屑一顧。
那些我所相信卻不被承認的細節,以什麼形式存在,我還想不清楚,或許都不是真的,而我將一面尋找一面啟程離開。
J今天說我睡的時候會突然顫抖,是不是做惡夢。「我知道。」我打斷他,「但不是惡夢。我知道自己總是睡的不好。」我說我要遠離,但意念全卡在夢裡。
我想我必須離開那裡了。過往的駐點只剩下自己的影子。但我無法預期離航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