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風景）醫院往事之四

爸爸離世後，家中經濟來源只有媽媽，所以我就開始打工，第一份是在住家附近工廠當包裝員，那年我國三。

高中二年級夏天，經同學介紹，在一家川菜館打工。為了打工方便，總是無照騎機車去上班，車程15分鐘。（我還記得那時我早上總是邊吃着早餐，並看完一集櫻桃小丸子後，才出門上班）

然而，無照駕駛的肇事率真的高，而我就是其中一個。在某次上班途中，「聽說」我撞上了站在路旁的一位老人，那位老人稍微擦傷，而我是車連人整個撞飛。我撞到了前額所以前額流血；又門牙全斷，所以口吐鮮血。失去意識的我倒在機車上，右手臂就剛好放在排氣管上（機車仍發動中的狀態），造成了3級燙傷。因此我滿身是血，所以路人沒人敢動我，我的手臂就這樣放在排氣管上烤。

其實我本人完全忘了車禍的過程，都是之後聽說的。萬幸的是，那位被我撞的老人家沒有大礙，不然我真的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被送到醫院後，發現我後腦撞到的地方有瘀血，所以昏迷了一陣子，醒來後，也有點神智不清。

但我唯一記得清楚的就是，當時因為腦部瘀血壓迫神經，我左手完全不能動（當時醫生有說，只要瘀血散去，應該就會恢復了）；而且把現實當成是夢境，個性更是丕變：我會大吼大叫，也會無緣由的兇路人，護士只是要幫我打針而已，我都可以吼叫到連醫院大廳都可以聽見（這是聽當時來探病的同學說的）。可想而知，媽媽會有多擔心這副模樣的我，所以一心一意的只想把我的腦傷給醫好，更無心照顧我三度酌傷的右手臂和後肩。

在醫院確切住了幾天我不記得，但至少有一個月，我只記得因為要塗藥包紥，所以前額頭髮被剔掉，後腦勺也有兩處傷口，頭髮也剪了，沒了門牙。那時每天都要吊點滴，雙手雙腳都被針戳到沒地方可以戳了，（那時也曾被戳腳板上的血管，真的不是普通的痛），最後只好派一位很老練的護士，直接往我的鼠膝部戳針，一針就中！繼續順利的吊點滴，真的是很特別的經歷。又由於一直躺在病床上，所以雙腳常常無力，但本來一雙粗壯的腿，倒也變得細瘦，是意想不到的短暫收穫（會說短暫是因為恢復正常生活後，又一如往常的粗壯了） 。 出院回到家後，我還是一直覺得自己是在夢境中，為何這可怕的惡夢不會醒？有次我直接想從二樓跳下來，滿心只想讓夢快點醒來，媽媽和弟妹們都被我的舉動給嚇得不輕。直至今日，我雖然記得這些事，但都還是覺得像是那些真實發生的事，是在夢境。所以，頭腦受傷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等到我的頭腦漸漸清楚之後，媽媽才有多餘心力照顧我的三級燙傷，還遠到高雄去治療，花了很多錢幫我製作了壓力衣。

我那時門牙斷掉， 但門牙傷口因為腦傷一直放著沒處理，不過傷口會痛，便直接在高雄某牙醫診所先簡單治療，過程我忘了，我只記得是個年輕的帥醫生（戴著口罩的帥醫生），印象中他有驚訝我怎麼可以撞到四顆門牙全斷，在我少女的記憶裡，就是一個又帥又善良的好醫生，即使我忘了整個治療過程。

之後，我在整形外科也住院許久，還記得每次清創傷口時的疼痛，護土總是在我爛掉的手臂上用大支的棉花棒，一般倒著生理食塩水，一邊用力刮我的傷口，完成之後，再重新上藥。或許是感受到我的緊繃（我沒有叫也沒有哭），護士總是無奈的告訴我，她不那麼用力刮掉爛掉的肉，我的燙傷是不會好。

印象最深的是要幫我植皮的醫生，可能怕我住院會害怕？我記得他每次來巡房，總是吃著花生，還笑我沒牙齒可以吃花生....，最讓我無言的是，在我進手術房前，他明明承諾，是要用我臀部的皮去補手臂的皮，這樣我以後也可以穿迷你裙。結果，我從手術房出來清醒後，發現被割下皮的是右大腿外側，別說迷你裙了，連一般短褲都無法穿了，不過，才17歲的我也是滿快就接受這個現實了，因為醫生告訴我，這樣我就不用趴著睡了。

過了幾天要拆線，那時植皮是用釘的，所以拆的時候，也是一個釘子一個釘子挑起來，我似乎都還記得釘子被從肉裡面拔出來的刺痛。

由於術後傷口的痛，再加上我左手不能動的沮喪，有次吃晚飯時，我鬧了脾氣，結果一直陪著我的媽媽生氣了，我也理解媽媽的累，於是流著淚把那次晚餐吃完的。幸好之後腦部瘀血散去後，左手又能動了，雖然不如往常那樣的自在，倒也慢慢回復了正常生活。

燙傷後的植皮手術，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小的疤痕面積，有好幾年天我都不敢穿短衣短褲，直到出社會工作也一樣，再熱的夏天也是五分袖+長褲（或五分褲）（幸好我本人耐熱）。一直到生完小孩後，才漸漸敢讓疤痕們自然的被看見（果然為母則強吧）。

所以，小孩長大後，我絕對禁止他們無照騎車，因為凡事都禁不起一個萬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