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04|閱讀時間 ‧ 約 12 分鐘

麵包術,假如榮格50

「南妮?南妮!」
「什麼事,夫人?」
「老爺有交待什麼時間回來嗎?」
「沒有,夫人。」
「波特呢?」
「他載老爺去沃夫先生那兒,也還沒有回來,夫人。」
「這…」
「我要先請廚房準備晚餐嗎,夫人?」
「再等等吧,太陽還沒有下山,天還亮著…」艾瑪嘆了口氣,「七點多了…」
「要先安排孩子們晚餐嗎,夫人?」
「…」一陣沈默後,艾瑪突然喚了南妮,「你先去隔壁老王那兒問問,他們家的司機回來沒;如果他們家的司機在,問王老爺子或王夫人借車子借司機,請他載我去沃夫那兒。」艾瑪音調變得短促且高聲:「阿格奢,阿格奢!」
「媽咪,什麼事?」聲音從二樓傳下來之際,南妮也快手快腳開了門出去。
「你帶妹妹、弟弟洗洗手,要吃晚餐了!」
「好!」很快二樓傳來一陣騷動聲,顯然艾瑪完全不在意輕聲細語的禮貌,又再繼續:「老傅,老傅!」
「是,夫人!」
「你先準備孩子們的餐點,要開飯了!」
「是,夫人!」

「所以我說,陰性力量才是真正值得被頌揚的,你也說佛洛伊德先生來不及修正他的說法而已,형,你那麼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 「我再說一個故事好了,又是那隻猴子的故事…」 「噗嗞~」一個女性的聲音傳進來,頓時讓工作區的三個人警覺地望向門口。「是誰?」身為主人的澳福,立刻發聲詢問。 「艾…艾瑪…」榮格原本傾向澳福的身子像是觸了電,立刻彈了出來(誤,是跳起來)。 「沃夫,是我啦。」艾瑪走進工作區,朝澳福甜甜一笑,後者的臉立刻紅了起來;門外阿爾卑斯山的晚霞還比不上澳福紅通通的臉頰。 「艾瑪夫人,是您呀…您…要過來,也沒先告訴我一聲。」澳福坑坑巴巴的聲音,再度令艾瑪發噱。 「我這不是來了嗎?」艾瑪看著澳福不停搓動的手,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又沒邀請我~」 「有…有啦~上次去府上作客,我…有邀請您過來揉麵團玩玩的說~」 「艾瑪…我…你…」換過榮格說話結巴起來,「你怎麼來了?」 「老公都不做家裡的事,我能不出來嗎?」 工作區冒出一個澳福從沒見過的男子人頭,其後又跟著一個人,是老司機波特,看來有點不自在。 「榮格夫人,我先行告退了。」 「好的,謝謝您;回頭我再向王夫人請安。沃夫,」艾瑪向老王的司機打過招呼後,轉向澳福,「你剛剛說那隻猴子,牠又有什麼故事嗎?你們東方人的故事真有趣,我想多聽一些!」 「呃…好…不過,夫人…」澳福才開口,「咕嚕咕嚕…」悶悶的聲音不曉得是從榮格還是吳爾芙的方向傳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才說著,澳福自己的肚子也咕咕響了起來。 「欸,現在究竟是幾點了呢?」榮格看看艾瑪,看看澳福,又看看左手腕上的錶,「怎麼我們的肚子都在鬧空城計呢?」 「還說呢,卡爾,你聊到忘了時間,也不想想現在什麼時刻了?」 「啊?我的手錶還是四點半呢!」榮格抬起左手,「嗄,它停了?」 「少來了,這可是我們今年才推出的產品*,怎麼可能壞掉了呢?」 「咕咕~」澳福的肚子聲響更大,「對不擠~」 「乾脆來寒舍用餐好了,反正我已經吩咐廚師老傅準備晚餐,多一副刀叉也不算什麼,沃夫先生,一起來吧!」 「這…」澳福望向吳爾芙,艾瑪知機反應,「吳爾芙小姐也一起來吧;看來你們下午的話題很精彩才會讓你們聊到忘了時間忘了肚子餓,何況沃夫提到猴子的故事,想必也很有趣吧!來不及參與的苦由我嘗,總不能讓你也餓到一肚子苦水吧。」 「榮格夫人…」 「請叫我艾瑪就好。」 「艾瑪…謝謝!」

四個孩子捨不得離開餐桌,海倫還黏在榮格身上不肯下來,七歲大的法恩茲對於黃皮膚的澳福充滿了興趣,簡直要將他當成動物園裡的珍禽異獸看待,眼睛直直盯著,彷彿一眨眼這個身前的黑髮漢子就會變成松鴉一飛而去。 「你這個黑頭髮是真的嗎?」 「法恩茲…」艾瑪才要開口制止,澳福對她搖搖手,「現在是真的,也有可能不是真的;」澳福笑著回答法恩茲,「如果我在麵包坊太久了,頭髮會變成灰色的,呵呵~」 「法恩茲,爸比和媽咪,還有沃夫叔叔、吳爾芙阿姨,都還沒有吃晚餐,肚子很餓,你可以讓我們先吃飯嗎?今天是爸比沒注意到時間,晚回來了,對不起呀~」懷裡的海倫聽著,小手一揮,「爸比壞壞!」差點兒將榮格的眼鏡打歪,看著的人都笑了。 「南妮,請你讓老傅準備幾樣簡單的餐點;阿格奢,你和格瑞特一起幫南妮阿姨收拾餐桌。還有,等一下上菜之後,媽咪和爸地要和沃夫叔叔以及吳爾芙阿姨討論事情,你們就要上樓去準備睡覺了。」 「可是,倫家想聽你們聊天~」瑪莉安娜嘟著嘴,差點兒就要在地上打滾「這不是肯的雞」,只不過被艾瑪的眼光一掃,接下來的話也沒說出口,「可是…」 「有機會我再講猴子的故事給你們聽,今天時間不早了,你們也早點兒休息吧。」澳福見到孩子的眼神,不好拒絕,又聽到艾瑪的難以抵禦的堅定,發言安撫他們。 「是爸比壞壞,下次會注意時間,早點兒帶沃夫叔叔來;你們上去準備睡覺吧。」抱過懷裡的海倫遞給南妮,並且下巴一揚示意。「孩子們,走吧~」吩咐過老傅回到餐桌旁的南妮,接過海倫,「孩子們,走吧!」 少了孩子、安靜整潔了些的餐桌,圍坐的四人面前已經各有一碗洋蔥濃湯,「我們家今年才推出的新手錶,怎麼會不走了呢?」艾瑪喝了一口之後,打破這片刻的靜默。澳福不知榮格夫妻目前的狀態,按住納悶,看著兩人會怎麼進行對話。
IWC 1915推出的機芯
「噢,我們聊得太開心,再加上我出門前沒有上足鏈條,沒注意到手錶停了。」 「我看,是你們聊得太開心,根本沒注意到我出現吧!看來我要請工程師研究研究,怎麼樣可以讓手錶不必刻意手動上鏈,能在配戴時自動上鏈,順便讓動力儲存更久,不然腕錶一直要記得上鏈,很不方便。對了,沃夫先生,你說『又是那隻猴子』,到底是什麼故事呢?」艾瑪將喝了一半濃湯的陶碗推向前,空出身前一小片空間,望向澳福。傾著碗準備舀出剩餘濃湯的榮格、早已放下湯匙、正在拭嘴的吳爾芙,也停下手邊動作,看著澳福。 「哈,」澳福提到孫猴子,忍不住笑了,口中的湯差點兒溢出來,「那隻猴子在中華帝國,可是眾人都知道呢~」拿起餐巾,將嘴角的湯痕拭乾。 「故事是這樣的。那隻猴子被雅得凱澤(Jade-Kaiser,玉皇大帝)收編成為天上的一名神仙後,整天沒什麼事做,都在逛來逛去…」 「難怪浮士德在翻譯約翰福音第一章第一節時,考慮再三,到底是要『太初有言』、『太初有思』、『太初有力』,最後才決定『太初有為』*,畢竟,沒有行動就沒有一切呀~要我是那隻沒事做的猴子,也會悶出病來的!」榮格有感而發剪了澳福的話,「話說回來,希臘文 logos 有太多種解釋,很難、很難…」 澳福等榮格停了下來,才接著:「是呀,那隻猴子閒不下來,一直在找事做,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故事。有一天,猴子在他管理的花園裡,看到七位仙女忙進忙出,問了她們,才曉得西邊皇后女神(西王母)邀請了許多神仙來參加她的水蜜桃趴踢(誤,是蟠桃),偏偏身為管理員的猴子不在受邀名單上,於是,他問清楚水蜜桃的等級以及種植的地方,盡力把最好的水蜜桃吃下肚子…」澳福一邊說著,一邊拿起餐巾套在自己的手上,還向艾瑪問了個乾淨手巾繫在手指上,當場搬弄起來。(李天祿:怎麼我不知道這也可以演出) 「想也知道,西邊皇后女神見不到她的女侍回來,又見賓客們陸續來到,再這樣下去,水蜜桃趴踢就要辦不成了,於是趕緊派人去尋找…」澳福左手右手上下翻飛,簡直是要飛沙走石、捲走餐桌上的碗盤,「一邊是不開心沒被邀請的猴子,一邊是被辦不成趴踢的女神找來的眾多圍事,一隻猴子和眾多人馬打成一團…」澳福搬演到激動處,套手上的餐巾飛了出去。 Ooops! 正好落在艾瑪前! 艾瑪遞過餐巾給瞪得大大眼睛的澳福,「沒事,然後呢?」 「然後,猴子被抓住了,被法術給壓在一座大山底下…」澳福悻悻回答。 「其實,生氣的未必是女神,」艾瑪朝澳福輕輕一笑,「畢竟大地之母本身是很寬容的,不會計較她的農產給誰食用。像愛爾蘭神話中的女神安努(ANU)*,掌管了土地肥沃與人民財富,在凱爾特文化的遺址中,發掘的大地之母總是伴隨著各種水果與麵包的造型出現。說不定是男性作家受到陽性霸權的影響,見不得陰性力量的興盛以及野性力量的覺醒,才會想盡方法打壓呢。沃夫,猴子的故事,是不是男性作家寫的呢?」 「這倒是。」 「所以我說,屬於陰性或母性的力量,一定要被重視!」 「我也認同!」榮格附和艾瑪。 「?」 「因為,浮士德的最後一段也是這麼想的:永恆陰性,引人超升*。少了這股陰性力量,單憑陽性是無法成事的。沃夫,你也是這麼說的吧。」
‥ *愛爾蘭席拉娜姬,見<假如榮格30> *IWC機芯1915年版 https://www.iwc.com/zh-tw/company/history.html *Celtic Anu http://www.anucommunityhealth.com/anu-goddess/ *自動上鏈機械錶 https://linkandtag.com/2017/03/18/%E8%85%95%E9%8C%B6%E7%9A%84%E6%BC%94%E9%80%B2%E6%AD%B7%E5%8F%B2/ *《浮士德:梅菲斯特的盟約》悲劇:第一部第三場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541953 *女神安努(ANU) 「凱爾特的大地之母之一是愛爾蘭神話中的女神安努(ANU),她掌管女性生殖力、土地肥沃程度與個人財富等。在愛爾蘭的神話中,君主只有與大地之母婚配,才能保證土地豐收人民富足。在基督教傳入之前,每一位愛爾蘭王登基時都必須舉行與大地之母的象徵性婚禮」。《凱爾特神話》p.48 「就凱爾特文化遺址中殘留的神像造型來看,大地之母總是以施捨蘋果、麵包、葡萄和錢幣的造型出現,這充分說明了凱爾特人對安努的訴求―她似乎是丐幫的大地之母呢。 隨著時代變遷,安努之名逐漸被傳為達努,但她的定位一直沒有改變過。 愛爾蘭神話中的女性神靈形象非常多。在基督教傳入之前的「野蠻」時代,愛爾蘭的統治者即位都由女祭司裝扮成女神與他舉行象徵性的婚禮。在婚禮上,女祭司装扮的女神新娘會將斟滿葡萄酒的金杯遞給新郎,喝下它就代表國家從此接受太腸和光明的庇佑,百姓會人丁與旺、綿延不斷―大地之母還代表著繁殖和強勁的性能力。」《凱爾特神話》p.218 *《浮士德:梅菲斯特的盟約》悲劇:第二部第五幕第六場,落幕前最後的合唱:一切無常者,不過是虛幻;力不勝任者,在此處實現;一切無可名,在此處完成;永恆的女性,領我們飛升。筆者在此採用《邱比德與賽姬:陰性心靈的發展》166頁的譯文,詳:註169.歌德在《浮士德》第二部的結尾歌詠道:「永恆陰性,引人超升」。引文「永恆陰性」(ewig-weiblichen),歌德視其為愛的救贖力量,在世間以完美的形態表現為女人,是促使男人奮發向上的動力。此一概念在《浮士德》具現為三個形象:葛雷琴象徵個人犧牲之愛,海倫象徵人類對於知識與文化的愛好,聖母瑪利亞象徴對全人類的悲憫。「永恆的陰性」使奮鬥不懈的男人得到救贖,是一切奮鬥的目標,雖然過程可能迂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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