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她,從她不停閃爍的眼神、拘謹的坐姿和交疊的拇指,我們的目光交會不超過三秒。我從她身上感覺到不安且不自信。
她大學肄業,現在也才20初,因為家庭因素,她需要自己工作賺取生活費而未完成學業。問她是不是當地人,她說是在別的地方出生,之後才搬來這跟家人同住。我隱約知道她的原生家庭有點複雜,似乎也能理解她的不安來源。 相處第一天,她說她一早還在想著上班時間是幾點。我問她,沒有用行事曆的習慣嗎?因為她在來上班的第一天早上六點就開始狂打辦公室電話,直到後來辦公室有人接起電話.知道她要請假。周末休了兩天,她依然忘了上班時間是幾點。覺得她似乎記不住才問,但她說自己不用行事曆,因為覺得很難用,自己記比較快。
看她確實沒有紀錄的習慣,我沒再多說什麼。 大概知道她的特別。她說自己嗅覺跟觸覺特別敏感,所以她會挑環境。味道太重、太雜,在空間裡人口密度太高,會讓她覺得"活人氣"太重,讓她有壓迫感。對話間她跟我們分享了自己的感情史,連帶分享了,她覺得自己是高智商群,但不知道為什麼遇到的都是智商偏低的。她比劃著,說覺得自己是高出一般人許多的位置,她手擺在頭頂;一般人在低處,手落在胸前;而她遇到的對象則比一般人更低,手落在腹部。
她讓我想起自己遇過的一個自卑又自負的靈媒,明明我媽就在我旁邊,他卻要我傳話跟我媽說,讓她晚上睡前不要想事情。那次對話,他興致勃勃的說著:「如果把靈力比做打開瓦斯爐火力的大小,我弟的在高處,我稍微低他一點,我很好奇妳的靈力在哪。」我問他一般人的在哪?他往膝蓋附近比。我不知道他看到什麼,只知道,那次對話結束,我從他身上看見的是一覽無遺的自卑與自負。
「妳怎麼分智商高低的?」我問那女孩。
『我們那個圈分的。』
「妳什麼圈?」
『嗯......語C圈。』
「那啥?」
『嗯......雖然我混這圈子十幾年了,但我還是沒辦法跟別人解釋語C和Cosplay到底差在哪裡。』查了一下,大概了解語C是用純文字作角色扮演的群體。
她從語C圈說到自己是泛性戀,我也算是開了眼界。
她說自己覺得人心險惡,因為見過太多的背叛。
她說自己在生日之後就開始常常生病,因為生日那天她的朋友跟她斷絕朋友關係且在網路上罵她。
她說自己比同齡人見過太多別人沒見過的,我問她見過別人沒見過的是什麼?
她說,背叛。
她說,遲早那些讓她不爽的傢伙都會沒了。
我問她:「妳怎麼知道他們會沒了?」
『因為我有學違法的東西。』
「違法的是什麼?」
『嗯......就是不該學的東西。』
「在我認知裡,沒有不該學的東西。」
『因為身體條件限制,我學的是暗殺。』
聽過女孩說,她媽在她成年後,得知她有在打工後才來找她。
下午她問我們,會不會覺得跟長輩有代溝?我和旁邊的同事開著玩笑說,她是不是在暗示我們也是長輩?因為我們跟她之間也有代溝。她趕緊解釋,說這樣問是因為原生家庭常常辱罵她,覺得她做的工作都不是工作,甚至覺得她上夜班是去做性交易。 我發現她似乎有糖上癮,她正餐吃不多,但飯後就會開始找糖吃。她說自己的糖代謝比一般人快,容易低血糖。但看她一口接一口的軟糖,時不時就會聽見拆包裝的聲音,過一會又問我這附近有沒有85度C,她想叫外送,於是她叫了一杯飲料和蛋糕。
我趁著她吃蛋糕時轉移視線並直接告訴她:「妳吃東西時我不會看妳。」
『妳怕妳也會想吃嗎?』
「不是。只是這是一種我的習慣,一種禮貌。」
我看著糖上癮的描述,想著她分享的經歷,倒也可以理解,但也思索著,她的反應和成因我都能理解,那我自己的界線應該設立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