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自然捲!英文自修借我抄一下!」我拍了一下坐在前面的女孩,她頂著亂翹的及肩中長髮,緩緩轉過頭,白皙臉龐上一雙鳳眼直瞪著我:「不要!」
「拜託!我等等請妳喝飲料。」我雙手合十,露出極度懇切的眼神,就差沒貢獻出膝下黃金,我壓根兒忘了今天老師要檢查英文作業。那雙鳳眼閃爍了一下,不急不徐地說:「星巴克。」
我在內心嘆了口氣,還真是獅子大開口。「成交!」我說。她緩緩將字跡工整的英文自修放到我桌上。
很幸運,高三那年我坐在全科資優生後面,她幫我躲過每一支作業缺交的警告,也幫我在作業簿上賺了好幾個A和甲上。雖然她是個怪人,不太講話,平常只會坐在座位上唸書,跟班上同學不怎麼互動,但她起碼會說:「不要、星巴克」。我們這樣的對話平均每個禮拜一次,算算當時真花了我不少零用錢。
「為什麼你都不寫作業啊?」離開星巴克的路上她問到。
「就忘了寫啊。」我聳聳肩,反問她:「為什麼妳都不跟班上的人說話啊?」
「嗯…不知道要說什麼啊。」她一副漫不經心的臉,微微挑起的眉毛似乎表明「我跟這一群白癡沒什麼好說的」。
「好吧。」自認為和什麼女生都可以聊天的我迅速被句點了,但是也覺得沒必要多說什麼。
高中三年除了放學球場飆汗、上課打瞌睡和午休偷溜出去看學妹之外,好像沒幹過什麼正經事,努力抄資優生的作業想想真是我做過最有意義的事,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參考」了她的國文作文。寫作文是我求學以來最煎熬的記憶,每次腦袋總是一片空白,那些像外星語的題目跟我八竿子打不著。我印象中那篇作文題目叫做「漫遊」。
「借你看,不准抄。」她淡定地說。
「當然!我不是白癡。」
那篇文章她描寫了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的所見所聞,紅燈區女郎佔了很大篇幅,其中有一段是這樣描述:
“在高行健的靈山裡有那麼一句話:「我們的文明將性衝動和愛分開真是愚蠢至極。」如果有一種聆聽是溫柔的觸摸,有一種整全是將脆弱攤在光天之下予以撫慰,除了她們,我想不出誰還能做到如此淋漓盡致的諮商。”
我倒抽了一口氣,這是什麼文筆?她腦袋裡到底裝什麼?而且妓女不就幹那檔事?不完全懂她要表達的意思,但我感受到了她淡定外表下的細膩情感,那張被我捏在手裡的平淡白紙,好像開始有了些溫度。
「欸,自然捲,妳真的去過荷蘭喔?」如往常一樣,從星巴克回家的路上我問到。
「嗯,去過。」她簡短回答。
「妳常常出國嗎?」
「算經常吧。我爸媽每年暑假都會帶我們出國。」
「妳怎麼把妓女寫得那麼好?」
她突然怒睜著眼睛看我:「她們是性工作者。」
「有差嗎?」被她瞪得莫名其妙,我心不在焉地聳聳肩。她翻了一個白眼,看著眼前不可雕琢的朽木,懶得說話。
「妳這麼兇,小心交不到男朋友。」我忍不住想調侃她。
她突然臉色一沉,看起來好像被這句話一箭穿心。
「我開玩笑的啦…別介意。」我連忙圓場。
「是嗎?」她若有所思,那雙鳳眼在路燈下顯得優柔,女孩子這種表情我非常熟悉,我馬上問到:「幹嘛?妳有喜歡的男生喔?」
原本以為她會閃爍其詞,矢口否認,沒想到她竟然默默點頭,一問之下才知道她暗戀隔壁班一位男同學,也是位厲害的資優生,而且是運動細胞也很發達的那種,蠻受女孩子歡迎的。他們每個禮拜都會在補習班碰到,算認識彼此,但沒什麼交集。
「你不是交過很多女朋友,不然你來說說看我到底有什麼問題?」她嘗試用凌人盛氣遮掩她的羞怯。
「啊不就太兇,」我故意斜睨著她:「要溫柔一點,要多撒嬌,講話嗲一點。」
「這個我做不到。」她將雙手交叉胸前,我不禁笑了出來。
「不然,起碼要會跟男生聊天。」我說。
「可是男生聊的東西都很垃圾。」她說的沒錯。
「那起碼要多微笑,展現出很願意說話或互動的樣子。」我開始認真起來,她露出專注聆聽的表情。「還有,我建議妳燙個頭髮,有時候可以打扮一下。」
她嘆了一口氣,似乎覺得很麻煩。「又是打扮,每個人都叫我打扮。」她別過頭去。沒辦法,男生就是視覺動物。
「好險不是叫我去整容。」她嘀咕著。
「妳不用啦,妳花錢去燙頭髮就好。」我不自覺脫口而出,她定睛看著我,露出難得的微笑。「妳要整容的話工程太浩大,恐怕會傾家蕩產,還是燙頭髮就好。」我又補了一句,她忽視我的諷刺,眼裡仍然帶著笑意。
她真的把我的話聽進去,一個禮拜後,我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長髮飄逸的氣質女孩,我差點認不得她是誰。
「我這樣還行嗎?」我還她之前借的地理考卷時,她這樣問我。
「還行。」我點點頭,突然覺得有點手足無措。
她滿意地別過頭,烏黑的頭髮在教室日光燈下閃著一圈又一圈的亮澤,隱隱約約飄著沙龍的香氣。
「對了,」我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說到:「可以請妳再借我一下英文自修嗎?」我不敢像以往一樣伸手拍她肩膀,突然覺得那背影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她再次緩緩轉過頭,白皙的臉龐上一雙鳳眼瞧著我,幾絲髮綹從她臉頰滑落,一種像鳶尾花的香氣再次飄過來。「幹嘛這麼客氣啊?記得星巴克。」她笑著說。
「沒問題。」我緩緩接過她的英文自修。
大概過個幾天,我依約履行承諾,從星巴克出來我們像往常一樣走在回家的路上。
「所以,妳在補習班進行得還順利嗎?」我摸了摸鼻子,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他說我燙頭髮很好看。」我瞧了她一眼,少女雀躍的嬌愛在她臉龐染上一層白裡透紅,我定睛看了一陣子。
「是不是早該燙了。話說回來,我應該也去一下補習班。」我自顧自說到。
「你去補習班幹嘛?你又沒在念書。」她斜睨著我。
「可以看別校漂亮女生啊。」我說。
「我想也是,」她格格笑:「不過在補習班壓力很大,還要長時間坐著上課,你坐不住的啦,而且你再怎麼補都一樣。」
明明知道這是句玩笑話,但我剎那間笑不出來。她查覺到氣氛有些僵硬,馬上改口說到:「而且你那麼多漂亮女生喜歡,根本不需要到補習班好嗎?」
她露出示好的笑容,我眨著羞怯的眼睛看著她,趕緊別過頭:「妳少來,我哪有什麼漂亮女生喜歡,看多都膩了,不漂亮。」
「不過補習班的確很多漂亮女生,所以原先我覺得自己應該不會被他注意到。」她嘆了口氣:「很明顯,要不是我燙頭髮了,他可能不會特別注意我。」
我們走過一條暗巷,那邊沒什麼燈光,依著昏暗的月色,我趁機凝視著她淡定白潤的臉龐,她的表情有些憂鬱,不像平時說話那樣盛氣凌人,眼睛裡藏著溫柔的嬌羞,我的視線沿著她的頭髮,落在她胸前鼓起的制服。
我嚥了嚥喉嚨別過頭去。
「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快一點。」我突然覺得很有罪惡感。我其實從來不覺得瞟正妹有什麼好羞恥,可是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卻有種無法明說的違和,難不成因為她是品學兼優的神人而我是個不配的垃圾?還是她的清純潔白不容許任何男性賀爾蒙玷汙?我清了清喉嚨,將雙手插進口袋裡,這樣的愧疚感真令人不爽快,或許我和高行健說的一樣,是一個把性衝動和愛分開來的蠢蛋。
「幹嘛這麼急?現在明明就還很早。」她不悅地撥了撥頭髮。
「況且他說妳髮型好看並不代表他就真的「注意」妳了。」我說,特別提高音量強調「注意」那兩個字。
「他週末約我去看電影。」她靦腆地看著我。
「什麼?」靠腰這個色胚,功課好又怎樣,真是虛偽,資優男虧妹就是好逑窈窕淑女的翩翩君子,我們就被說成好色流氓痞子,只是因為她燙個離子燙就下手的色胚她也要?
「他約我去看電影,」她又重複了一次:「你給的建議真靈驗。」那雙純潔無瑕的眼睛凝視著我,露出感激不盡的微笑。
「恭喜妳。」我擠出一絲笑意,算了,不甘我的事,她高興就好。「可妳別high過頭啊,男生沒妳想的那麼單純。」我還是忍不住補了一句。
「不用擔心我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她說。
「我才沒有擔心。」
她沒多說什麼,還是那副感激不盡的表情。之後每一天來學校她臉上總是洋溢著青春雀躍。
「你最近怎麼都不借作業了?」大概一個禮拜後,她突然轉過頭問我。
「喔!對,我想起來要跟妳借數學自修,差點忘了。」我佯裝若無其事。最近我都乖乖自己寫完作業,畢竟星巴克還是不便宜。
「你該不會最近作業都自己寫吧?真是神奇。」她斜眼瞧我。
「我一直都自己寫啊。」我聳聳肩。
「搞笑喔,這次我要清心。」
「怎麼突然這麼客氣?」
「每次都讓你花太多錢,我也是會不好意思。」她微笑。
也好,清心回家的路上不會經過任何暗巷。
我們走著,沒說甚麼話,她受到愛情滋潤的臉龐一直泛著奕奕光澤。
「你怎麼變這麼安靜?」她抬頭看著我。
「我還正想問妳最近發展的如何?」我喝了一口手上的珍奶,清心還是親切多了,珍珠奶茶不愧是台灣國寶。
「還不錯啊。」她的嘴角溢出欣忭:「我們還蠻聊得來。」她的眼睛比路燈還要明亮,也比乎嘯而過的車燈耀眼,女孩子這種表情我很熟悉,她果然戀愛了。
「不過我們以後都有出國念書的打算。」她說。
已經在討論生涯規畫了嗎?「所以呢?」我問。
「所以希望我們可以申請上同一間學校。」她說。
對對對,不像我們校排一千名之外的平民老百姓只能買一條對戒、穿一樣的T-恤,了不起在身上刺一樣的刺青,而且還是紋身貼紙那種。
「那如果沒有呢?」
「如果沒有,那就只好遠距離了。」
「所以你們已經開始交往了嗎?」我突然發現有一顆珍珠卡在被我咬的扁平的吸管裡。
「我們決定等到直考結束再正式在一起。」她回答。
我噗赤一笑,真受不了這些自以為是的資優生。我將喝完的珍奶丟到路邊垃圾桶。
「笑什麼?」她睜著疑惑的眼睛。
「現在離直考還有半年,所以是半年都暫時不聯絡嗎?」我問。
「應該是吧?我們沒講好要怎麼樣…」
「嗯,你們高興就好。」這傢伙還真是信任那個男的。
旁邊突然有一台摩托車衝到人行道上,我趕緊抓起她的手把她拉到一邊,她順勢摟住我的手臂,眼睛直愣愣地瞧著那台車。司機是個沒戴安全帽的金髮大叔,鮮紅的嘴唇還嚼著檳榔,他瞪了我們一眼,隨著震耳欲聾的引擎聲快速消失在人行道上。
「好險你反應快,他差點擦到我的腳。」她輕輕鬆開我的手,那雙鳳眼看著我,清澈透明,帶著溫柔的笑意,我又聞到一陣鳶尾花的香氣。
媽的,大馬路也沒比暗巷好哪裡去。
「我們走捷徑好了,這邊車子太多。」她說。那條捷徑會先到我家,我表示時間不早,我可以先陪她走回家再折返,她點點頭。話說回來我們家也沒有離得很遠就是。
到她家門口時,我突然想到他們家後面有個小花園,是她爺爺閒閒沒事在公共空地上弄出的一塊綠地,外邊被許多高大的盤栽圍住,沒有設置任何照明,外頭看去一片漆黑,我說很好奇花園裡面到底長什麼樣子。
「我帶你去看看吧。」她二話不說領我走向花園。
那邊其實就是個許多雜七雜八盆栽堆疊的地方,厚葉茂密的大盆栽放在外圍,小花小草放裡面,圍出了一個幽暗雜亂的空間。一些菸蒂和衛生紙散亂在地上,其中一個盆栽底下還有用過的保險套。
「這邊原本是公共空地,我爺爺不應該在這裡放盆栽,而且一點也沒有美化效果,反而讓一些垃圾人在這邊…」她一邊環顧四周一邊抱怨。我靜靜看著她,幾絲銀線從她頭髮上流洩而下,那雙清澈瞳孔在陰暗的臉龐上隱約閃耀。我等著她把話說完。
「這邊其實沒什麼好看的吧,就這樣而已。」她回過頭眨著淡定的睫毛看向我:「怎麼了?覺得很無聊吧。」她微笑著。我迴避她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氣,上前摟住她。我把她摟的很緊,緊到她的胸部完全貼在我身上。
她一開始好像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感覺到一雙手按住我的胸膛,嘗試要把我推開。我看著她的眼睛,她的表情有些驚訝,但是有更多的茫然。
「你…怎麼了?你還好吧?」她說。
這樣的反應實在讓我很難就此打住,我頂著急促的呼吸和快要被燙傷的臉頰,低頭吻住她的嘴唇,她一動也不動,呼出的熱氣輕輕拂過我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我拉起她紮在裙子裡的制服,她慌張地按住我的手。
「你在做什麼…」她的眼睛看起來很無助,但依然清澈透明,沒有一絲嫌惡,我無視她的阻止,將手伸進她的制服裡,她冰冷的皮膚在我發燙的手掌下幾乎凝結成霜。我吞了吞口水,忍著襲上身體的悸動,還有羞恥,將手移上她柔軟的胸部。我等著她一巴掌揮過來,或是使勁全力把我推開然後轉身跑走。但她一動也不動,只是眼眶逐漸泛紅,茫然無助的臉龐看起來心碎滿地,她哽咽不發一語,肩膀微微顫抖,緊鎖的喉嚨傳出細碎的啜泣聲,淚水開始一顆一顆迸出委屈的眼眶。
我有點愣住了,退後一步將手抽離她的制服,她連忙將衣服紮好,蹲坐在地上哭,她哭了很久,我從來沒看她這樣,除了指考落榜我想不到有什麼時機還可以讓她這樣哭泣,我一直道歉她都不理我。
「對不起。」後來我也蹲在她旁邊,那不知是第幾次道歉,我小心翼翼用指尖戳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是故意嚇我的嗎?」她抬起頭,楚楚可憐的眼睛望著我,聲音還有些顫抖。過了一會兒她慢慢鎮靜下來,停止嗚咽站起身迴避我。「我會裝作沒這回事。」她默默地說。
我跟她一起走出小花園,目送她進家門。「晚安,明天見。」她噙著紅腫的眼睛,看了我一眼,那雙瞳孔漸漸恢復澄澈透明,一點嫌惡都沒有,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仔細盯著她再確定一次,那雙眼睛的確沒有任何反感慍怒。
然後接下來一個禮拜只能用尷尬兩字形容我每天上學的心情。其實難為情本來就在我的預料之中,我只是沒有想到她盛氣凌人的外表下,骨子裡竟然這麼柔弱,簡直就是手無縛雞之力任人宰割。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有種很委屈,但是又很殷盼的神情,好像過往那些被我惹怒的女友等著我好好給出個交代似的。我們兩誰也沒跟誰說話,互動僅止於收作業和傳考試卷。
有一天導師在早自習宣布下一堂課她要檢查英文作業。「靠腰!」我明明記得是下禮拜才要驗收,難道是我記錯?該不會等等要再吞一支警告。前面那個白皙的臉龐緩緩轉過來,把英文自修丟在我桌上,冷冷地瞪著我:「星巴克!」
「喔…謝了。」我當時不知該說什麼,只想到這麼回應。
於是,我們又走在那條彼此都很熟稔的巷弄中。
「為什麼要那樣?」她的口氣劍拔弩張,眼神卻深邃茫然。
「就…看妳好欺負。」我支吾其詞。
「所以你欺負很多人囉?」她的聲音充滿慍怒。
「對,」我別過頭去嘗試說服自己:「我欺負很多人。」
「我真不敢相信!」我可以感覺到她狠狠瞪著我,兩眼燃著怒氣。
「對不起。」我盡可能用最誠懇的聲音說:「我以後絕對不會再這樣。」
她的慍怒漸漸退去,回復先前的茫然。
「啊你跟那個補習班男咧?」我趕緊轉移話題。
「我們約好先不要聯絡,好好拚考試,跟之前說的一樣。」她的聲音還是透著不悅。
「他是想拚台大醫科嗎?」我半開玩笑地問,她點點頭,聽不出我話中的諷刺。我看著她淡定的臉龐,真是不懂這群人腦袋在想什麼,那男的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她這麼信任?
不過我好像也沒資格譴責別人。「那妳呢?也是?」我低下頭,磨蹭球鞋邊的碎石子。
「我沒有什麼特別想法,可以考去哪就考去哪。」她不悅的聲音現在顯得有些失落。
「以妳的成績應該想去哪就去哪吧。」我瞧著她,那雙悵然的眼睛落在我身上,但不是注視著我,好像穿過我的身體往某個空洞發散。
「或許吧。」她漫不經心地說。
後來我們的日子恢復正常,我偶爾還是會一邊抄作業一邊請客,她雖然少了之前的青春雀躍,但恢復以往的平靜淡定。
而且從那之後我沒再碰她一下。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是指考,一轉眼就是放榜日。我幸運考上了個不怎麼樣的學校,她當然是去國立大學,但很意外她竟然選擇外文系,而她的補習班男順利考上了台大醫科,總算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
過了一陣子,大一上學期開學沒多久,我為了英文共同必修的作業又找上了她。
「不好意思,有些英文翻譯問題要請教妳,不需要幫我寫作業啦,只要指點我一下就好…」我在電話裡說。
她清脆的笑聲從電話裡傳來。「當然沒問題,老地方見!」
我到星巴克時,她已經坐在裡面了。她沒什麼變,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白皙的臉蛋和修長的鳳眼,肩上飄逸著長髮,稍微化了一點妝。她看見我,親切招呼我坐下,我們寒暄一番後,她開始幫忙翻譯我帶來的那篇文章,好像是跟什麼植物學有關。
「大學好玩嗎?」做完正事後她問到。
「不錯啊,我們學校很多妹。」我笑著說:「啊妳呢?準醫師娘?」
她輕輕低下洋溢著雀躍光暈的雙頰。
「他很忙,醫學院課業很重。」她抬頭看了我一眼,臉上充溢著甜蜜的表情:「我們後來其實只是朋友。」
我驚訝地眨著眼,她不急不徐解釋到:「我覺得我們還不夠認識彼此,他是很目標導向的人,我們彼此都需要一些時間和空間,我還是認為…」她的臉龐泛上淡淡緋紅:「持平常心建立的友誼更實在一些。」
她自顧自地看向窗櫺上隨著微風擺動的斑駁光影,今天天氣很好,陽光灑在枝葉上,空氣意外透著清新,她好像沉浸在某個世界裡,忘記我的存在。我從來沒在女孩子臉上看過這種表情,但卻覺得有種無以名狀的熟悉感。
「我其實很不喜歡欺負人。」我將雙手合十放在桌子上。
她回過頭看著我,嘴角微微上揚。
「所以?你以為憑這句話我就會原諒你嗎?」
她果然還記得,但那不像是耿耿於懷的語氣,我讀不出她到底抱著什麼樣的心態。
「我不奢望妳的原諒,但有一件事我倒是想要爭取一下。」
她挑著眉毛看我,等著我說下去。
「不知道以後是不是可以免費跟妳請教作業?」
她仍然微笑斜睨著我,沒有說話。
「我保證以後如果欺負妳,一定會徵求妳的同意。」
她噗赤一笑,抿著嘴巴搖搖頭。
「所以搖頭是不接受的意思嗎?」我看著那雙被笑意輕輕折彎的眼睛。
一對年輕男女端著馬克杯在我們身邊坐下。她瞧了他們一眼,努力鎮定花枝亂顫的身體,順勢拿起咖啡啜了一口。她輕輕放下馬克杯,前傾身子,低下羞赧的臉龐小聲對我說:「以後不准欺負我!」
這次換我感受到雙頰上的熾熱,我微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