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位女生發文提到她在職場上做業務行政助理的工作第一天,因為要記很多東西,有承擔許多責任的壓力,覺得很困難做不下去。
底下有許多留言大多數是鼓勵,也有人不以為然,但都覺得這些是必經過程,必須成長和學習的。
我看著那些言論,想起了自己以前的經歷。
我以前在找工作時,因為不懂這社會上的運作法則,而我媽給我的觀念一直是「要勇於嘗試,感到困難或有壓力都是正常的,大家都是這樣過的。」於是我為了不要讓自己太過草莓,就強逼著自己去面對。
我知道自己有社交恐懼症,面對人會害怕,小時候光是去飲料店買杯飲料,或是在便利商店要結帳,內心都需要反覆去確認要怎麼說。
很在意他人的眼光,跟群體在外面住宿時壓力最大,因為我沒有夥伴,很多時候我會擔心自己太過不同,吃個飯或洗個澡,我都擔心自己跟不上人家,內心滿滿的恐懼和不安,甚至不敢說話,也不敢去參與遊戲,擔心自己出糗,造成別人麻煩...之類種種的焦慮。
這樣是不行的吧。我其實很早就有警覺性了,我都認為自己的問題很大。
所以去找工作時面試都很緊張,做的那份餐飲業工作讓我印象深刻。那是一間早午餐店,裡面有約二十幾張桌子,店外還有,而面試我的店長是一位有點硬派的女生,她問我:「妳打算要做多久?」
我說:「一年吧...」
她頓時瞪大了眼睛,提高聲量說:「一年?一年很短欸!」
我感到有些錯愕。但我也不是會輕易示弱的人,所以我試圖用有點輕鬆的回應帶過,之後她就讓我來上班了。
那間店不只桌數多,餐點都是定食一大盤,不只要常去詢問要不要添水,常客還有特定用的杯子。我倉皇地跑來跑去,本來連話都不會說的,開始會大聲朝廚房喊著餐點。
她們本來預期我很快就會逃了,所以沒怎麼理會我,結果看到我漸入佳境,開始會跟我聊天,有說有笑,稱讚我喊得好,就連廚房的阿姨對我都很友善,中午時都希望我多吃點......
但我內心其實很鬱悶。
我剛去的第二天早上,壓力大到早餐吃不下,還作噁,而店長的態度和店員私底下的埋怨也讓我皺眉。
我明白是明白這社會上有運作的法則,一個既定的潛規則,似乎無法融入的自己才是問題。但即便如此,我依然不喜歡這樣,所以我後來還是離開了。
我不喜歡那些潛規則,我也討厭這社會,從教育延伸出來的一種冷漠、競爭、殘酷的待人處事。但是否是我太過輕看了呢?是不是本來就應該這樣呢?
那時候的我並不明白,可是過了幾年我就懂了。
我其實是個對自己很嚴苛的人,我會強逼著自己成長,有點像是揠苗助長。別人逼我不行,但如果我知道是我需要的,我會逼自己。
好長的時間裡,我都在逼自己要學著去應對,或是說,適應這制式環境的法則,以至於我的態度淡然到,新認識我的人都覺得我本身就是這麼率性開朗,當我說我以前怕生怕到都不說話,她們都感到訝異,因為我不只說話,我連站在台上都像是駕輕就熟。
花了這麼多時間去訓練出來的成果,這樣的自己應該挺棒的吧。
我這樣想著,然後繼續用著冷靜的態度去應對這世界帶來的壓力和冷酷,試圖讓自己剛強起來,不要因此而被打倒。
可是我後來漸漸發現,不太對,這世界不是只有那樣。
當我倉促、慌忙、緊張地處理事情時,我發現有人可以泰然以對;當我根本忙到沒空去靜下來思考時,我發現有人可以輕聲細語,撫平生活的細節。
這些差別只差在,環境。
有次我去面試學校一個徵行政業務的工作,一進門,我就精神抖擻、中氣十足的說我要來面試的。(這也是我學會應對這社會的"偽裝")
看到我的是一個工讀生,他說話很細小,我感到有些訝異,他用手指著一個人,暗示我過去找他。於是我在走過去的短暫路徑中,觀察了一下其他人。
整個辦公室氛圍很安靜,但不是壓抑的那種,而是一股寧靜,其他正在做事情的人也顯得很怯生,如同那種森林裡被一個吼叫就會嚇跑的小兔子一樣。
之後的情況就顯得有點好笑了。
我一見到面試我的一個姐姐,她一開口我就想要做這份工作了。
氣場對。
她拿著我的履歷,稍微跟我說了工作的內容之後,就對我說:
「我們這份工作大部分都是大家安靜做自己的事。」
我點了點頭說:「我比較喜歡做自己的事。」
「可是妳看起來很活潑。」
「社會化。」
對方笑了笑,我感覺也輕鬆了許多。她接著說:
「我看妳以前都是做外場的打工...」
「所以我壓力很大。」
不知怎地,我好像讓她滿開心的。她說她很想要用我,可是因為我打算只做半年,但她想徵的是長期的。最後我們依依不捨的道別(?)
那次面試後雖然沒有拿到工作,可是也讓我感覺到一種釋然。原來這世界上有這樣的地方,有那些人,他們各個都比我怯生的樣子卻也能找到工作,也過得不錯,那我有何不能?
再之後,我去面試了一個網路小編助理。老闆是一位只有三十幾歲的年輕男子,他自己在鄉下種植並培育花卉,業務行銷到國外的居多,需要有人用簡單的英文跟那些外國客人溝通。
他跟我聊了很多,還帶我到他的花圃晃晃,跟我說自己的計畫還有期待。
我在面試的過程中,有他們那裡的狗一直把頭湊到我這邊想要讓我摸。男子說:「看來他很喜歡妳。」我笑了笑。
雖然後來也沒有收到他的電話通知,可是漸漸的,漸漸的,我覺得我釋懷了許多。
這世界上的人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和狀態生存著,我們習慣待在同樣的環境,就會誤以為一件事情只有一種解法。
對以前的我來說,就是「我必須學著殘酷,學著冷漠,強勢,以免被這社會淘汰,被其他人踩在腳底下。」但我學不會,或是說,我根本不想學。
我為何要變得那般冷血,只為了生存?
就算我可能是真的躲在「社交恐懼症」的框架之中逃避自己的草莓心態好了,我也覺得這世界上有些事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捨棄的。
包含愛、善意、希望、對美好的想像。
之後我面對自己的生活,都努力保留這些東西,然後繼續用著我那已經學會社會化的技能,嚇嚇其他人,或是應付一些我不得已得處理的社交情境。
當其他人在外面大吼大叫,怒斥爭吵,紛亂不堪,高舉著財富自由與合理淫亂的頭銜時,我只想靜靜地獨處,或是讀書,或是聽音樂,或是寫文章。
可能或多或少我得面對那些情境,在上班時,在社交時,凡舉需要面對人時都有可能,我依然會擺著一副淡漠而置之身外的態度,彷彿無所謂而冷靜自持,忍耐、靜默等待。
只是為了讓我更好地在心裡留一塊田地喘息。
我覺得這是必須的,比起怎麼應對這社會,更重要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