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吃完的野餐 - 記紐約鄰居艾倫

許多年前我曾經在紐約讀書工作十年，在紐約生活第一年，我和鄰居艾倫結識，不知不覺變成了好友。

單身艾倫曾經有段不愉快的感情經歷，他對亞洲文化充滿好感，很想認識亞洲女生為友，他提了這個話題幾次，因此我想到了多麗。

多麗是我爸爸好友的女兒，我和多麗從小就玩在一起，我一直把她看作我的姐姐。多麗很有闖蕩精神，一個人來紐約已有好幾年，我有時下課會找多麗一起吃飯聊天，排遣不少異國讀書孤寂感。

某次我在多麗公寓房間聊天，她所住大樓地下室有幾台投幣式洗衣機烘乾機，我有時候會帶一大包待洗衣服到她那邊洗衣，等待洗烘時間就待在她房間聊天。

「姐，你有沒有興趣認識一位老外啊？」有一次我問多麗，多麗比我大幾歲，我跟她常常沒大沒小講話。

多麗覺得我在閙她，她笑著回應說：「是哪個湯姆啊？湯姆漢克斯還是湯姆克魯斯啊？」

「哈哈，可惜都不是！他叫做艾倫啦！」我故意裝作惋惜樣子。

多麗有雙大大的眼睛，鵝蛋臉型長頭髮，個性爽朗灑脫，作風有點大大咧咧，我一直沒有聽說她交過男友，至少她沒有跟我提起。

我把我所知道的艾倫向多麗介紹了一下，基本上就是我在「圍城 - 記紐約鄰居艾倫」文章所敘述的內容。

多麗聽了之後笑著對我說：「聽起來他好像是個媽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適應他耶，何況他比我大很多，我不知道會不會有共同話題呢！」

「艾倫個性溫和，你們可以單純交朋友認識一下，幹嘛想那麼多啊！」我好像不自覺想幫艾倫說一下好話。

那次我們沒有聊出一個結論，不過至少我感覺多麗並不排斥這個主意。不久之後我和艾倫提到多麗，他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

「你趕快安排我們一起見面好嗎？」艾倫急切說。

我笑著回答他：「好啦，讓我想想看我們在一起可以做什麼。」看到艾倫這種表情我覺得蠻好笑。

於是在某個夏日週末，我和多麗還有艾倫三人一起相約去中央公園大草坪野餐。那天我跟艾倫去超市買了一些三明治和飲料，多麗說她會帶水果，我們約好了在超市門口見面，然後一起走到中央公園。

那天風和日麗，我們走在路上散步很舒服，一路上有說有笑走到了大草坪。

我們看到大草坪到處都是人，他們或者躺著或者坐著正在享受日光浴，我們想找一塊空地鋪上野餐布坐下來享受野餐。

多麗問道：「現在中午陽光很強，我們要不要在草地邊緣找一棵大樹坐在樹下比較涼快呢？」

艾倫說：「今天陽光這麼好，我們為什麼不在陽光下享受呢？我帶了防曬乳液，你可以擦一下防曬啊！」

那天我們都戴了太陽眼鏡，不過多麗看起來有點怕曬黑的樣子，我就勸艾倫說：「我們先找樹蔭坐下來吃野餐，待會陽光沒有那麼強的時候，我們再換到陽光下坐坐也不遲啊！」

我拍拍艾倫肩膀，還好艾倫沒有堅持，我們就走到一棵樹下鋪上野餐布，各自把食物從購物袋取出放好準備開動。

我們三人邊吃邊聊，艾倫問多麗對紐約印象如何，多麗聊到她去百貨公司血拚的一些經驗，我看他們開始聊起來，就安心享用我最喜歡的醃燻牛肉三明治。

這時突然有隻德國牧羊犬從遠方狂奔過來，牠的主人在後面追趕不及，牧羊犬先過來聞了聞食物然後去聞多麗，多麗很鎮定，牠又去聞多麗身邊的艾倫，艾倫突然臉色大變猛然起身跑走，那牧羊犬立刻尾隨追了上去，狗主人看到這情況也馬上跟上去，只留下我和多麗面面相覷。

我有點擔心艾倫，站起來朝著他們跑走的方向去找他們。遠處只見艾倫跌了一跤，狗主人這時總算拾起狗鏈拉住牧羊犬，她一直在旁邊跟艾倫說抱歉。

我看到艾倫臉色蒼白沒有說話，他膝蓋磨破皮，輕微擦傷流血，看起來他在奔跑的過程中絆倒。

我埋怨狗主人怎麼不拴好她的狗，照理說公園所有狗類應該全時間被拴住才對。那人是一位年輕學生模樣女生，她說她一直拴著狗，只是稍微不注意鬆了手，狗就朝著樹下奔去。

我扶起艾倫慢慢走回那棵樹下，多麗看到艾倫擦傷流血，她說要用酒精消毒包紥一下比較安全。我們那時不知公園醫務室在哪裏，只好匆匆整理沒有吃完的野餐食物，離開公園去找一家商店買酒精和OK繃，當場消毒貼好繃帶之後就各自回家。

那天我跟艾倫一起走回家，我問他為什麼那麼怕狗，他弱弱的說：「我以前被狗咬過，看到那隻大狗靠近我就不由自主緊張起來。再加上牠是一隻德國牧羊犬，我小時候看二戰電影，德軍都會牽著這種狗巡邏，我心中更會害怕。」

我想到艾倫家庭上一代都是從東歐來美逃避戰亂的猶太人，他心中懼怕德國牧羊犬，可以說一種根深蒂固的恐懼感，我可以理解。

那天晚上我去找多麗，想問她對艾倫第一印象如何。

多麗好像憋在心裡很久，她看到我就像發射連珠炮一樣連續說：「你這個朋友實在不行，我說了想找樹蔭下吃野餐，他反而想說服我坐在大太陽底下曬黑，一點都不體貼。還有，他看到一隻可愛的牧羊犬跑來聞聞我們，居然嚇得臉色蒼白抱頭鼠竄，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膽小的男人！他年紀比我大那麼多，難道他還要我保護他嗎？真的一點男人氣概都沒有！」

看到多麗對艾倫這麼負面觀感，我不想為艾倫多作辯護，更沒有提到他為什麼怕狗的原因，免得被多麗奚落。

從那次以後我跟多麗沒有再談過艾倫，艾倫個性敏感應該猜出多麗的感受，他也沒有問我有關多麗的事了。

這是我第一次介紹我的朋友們彼此認識，本來以為會是一件好事，不幸失敗之後我再也沒興趣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了。

很多人都說，要看一對情侶以後適不適合在一起，最好一起出門旅行一次，旅行過程中最容易看到彼此真面目。

我的親身經驗證明，其實根本不必費心安排出外旅遊，兩人適不適合做朋友，只要在一起野餐一次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