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14|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跨越千里重啟生命之門扉，貓奴新海誠的311鎮魂曲｜鈴芽之旅

芹澤駕着他的趟蓬跑車沿路播放8-90年代日語流行曲，一邊開車一邊唱歌。芹澤還是個大學生，那些歌曲對他而言是歐巴桑的少女時代吧？而且全是女歌手。公路、老歌、中古車，那段時晴時雨的高速公路讓我確信：

神木隆之介不適合當歌手。

長年追蹤着新海誠的我而言，每一部作品均是創作者不同時期對生命的重塑。《鈴芽之旅》帶着一種轉大人的感慨，從少年情愛轉為去生命拷問。鈴芽這1500公里走下來，是為了尋找讓自己活下去的勇氣。

我害怕的是沒有草太的世界

縱觀新海誠的作品，《鈴芽之旅》的感情最淺淡、最速食，女主角對男主角一見鐘情，不惜蹺課逃學、捨棄安穩生活，亦要追尋草太君。共渡12年時光的鈴芽和環阿姨的衝突只有休息站那麼一段，很快和好。公路上玲芽與眾人相遇，不足以強化她救世的動機，生死之際甚至沒有閃回她與千果、瑠美、高中同學的回憶。一格畫面都沒有。

玲芽為何奮不顧身踏上旅途，隻身對抗未知的災厄？因為鐘情草太？因為太臣太可愛？不願地震引發災難致生靈荼炭？都有，表面如是。內裡更深層原因，應是草太問玲芽如斯奮不顧身抵擋蚯蚓，她不怕死嗎？玲芽堅定答：

我不怕死。

帥氣！一個女高中生意志堅定地成為救世英雄，很帥氣不是嗎？慢着，她憑甚麼覺得自己可以挽回敗局，三番四次不顧自身安危，協助草太關上蚯蚓的後門。難道單單只是上述的原因嗎？或者，純粹推測，如果是媽媽，她一定會這麼做。

玲芽媽媽是護士，玲芽同樣以護士為職志。無法置受傷的人不顧，那是護士的天性，危難中犧牲自己也要救助他人，也是護士的道德要求。玲芽帶草太回家包紥傷口，與其說單戀呀一見鐘情，護士這個身份也許是更強的理由。只要是媽媽就會這樣做。

後來我們都知道了，媽媽在311大地震中過世。或許玲芽暗自認為，媽媽是救災中途離世的吧，為了他人努力到最後一分一秒吧。如果我是玲芽，我會相信。

生與死不過是運氣。鈴芽置身死於道外，跌倒幾多次，在泥濘上打滾幾多次，被奚落不理解雙腳磨損都不停下，大抵她並不重視自己的性命。她不怕，生死關頭她沒有，一秒也沒有，回憶生命中幸福的時光。到底這十二年來她過得怎樣，她的人生，她的成長。一秒也沒有。

蚯蚓對抗戰之中，她握着逐漸結冰的草太，流淌的是草太與她旅途中的回憶。那是草太的記憶，鈴芽呢？由始至終只有小時候迷失在常世裡，長髮女子的剪影。

對不起，我的人生拖累了你

環阿姨趕快找個對象吧！

環阿姨問過玲芽數次，你一定要追隨草太嗎？放棄回家也沒甚麼不妥當吧？即使大地震，數十萬人受災，躲得遠遠不就好了嗎？看喔！帆高選擇了陽菜令東京成為澤國。震一震，十年後就重建起來啦！

玲芽毫不動搖。她就是要去。多遠也要去。真的為了草太嗎？內疚自己把太臣釋放嗎？慢着。新海城哪一部動畫的主題是犧牲自己拯救世界和平？才沒有呢。他每一部動畫主角的行動理由幾乎都是私人的，為了少男少女的愛情雲之彼端都給撕開。

玲芽呢？她內疚，內疚的不單是解除大臣封印，更內疚奪去了草太寶貴的生命、時光、理想。她奪去了環阿姨十二年寶貴的青春時光。因為玲芽，環阿姨找不到對象，含薪如苦肩擔母親職責；因為玲芽，草太失去了大學時光、教師的理想、將來的希望。芹澤最好的朋友沒了，兩萬元沒了；因為她的無心之失，大地震重臨，無數人的將來就此平空消失。

玲芽最後的對白一直令我很在意，她接過椅子突然醒悟，最重要的東西她一早已經擁有。

換句話說，此前她覺得自己一無所有。

也許，環阿姨和玲芽關係疏離。環阿姨是監護人，玲芽卻沒有視她為母親。儘管二人都愛着彼此，觀眾們看到二人的衝突就只有左大臣登場。

當然，她們可能非常親密卻沒有剪進正式公映的電影裡。既然沒看見只能猜測。新海誠興許故意留白，他在《鈴芽之旅》沒說明白的事情相當多，影響電影完成度和解說度。整套電影製作鋪排可謂零失誤，何以故事好像沒講完的感覺？我傾向認為監導是有意識而為之。不挑明，自有不挑明的含意。

大臣母子的美妙誤導

每次新海誠著意又仔細地解釋世界觀，結果都一般般。《雲之彼端》說明詳細到足以築足一個科幻世界，拖慢了節奏。《追逐繁星的孩子》徵引考據異世界來源，卻宮畸峻了。此後他對異世界的解釋解釋均是蜻蜓點水，傳說加巫女，就OK了。

背景設定必定非常細緻，單純不放進電影而已。哪管「晴女」來自何方，將去何去，總之傳說如此，劇情擺在眼前就足夠。故事不需要發展到異世界異民族神靈沿革，發生在熟悉的城巿，連結日本神話傳說，觀眾比較接受這樣的設定。著墨於人的感情、行為，更佳。

大臣、蚯蚓、常世等設定也很省略，很簡便。感覺是全日本任可一道廢墟寄宿着生活痕跡的門扉，均可能是蚯蚓的後門。左大臣和右大臣對應日本哪一個神話哪一位神祇，別管，總之有貓就給讚。

考據神話設定，倒不如思考大臣何以一隻身型巨大，一隻嬌小瘦弱。我猜是對應「母與子」的設定，監導用以誤導觀眾的技巧。

電影一開始我們就知道玲芽小時候曾在常世遇見媽媽，幫忙草大關上通往常世的門，追尋媽媽是原因之一。大概玲芽也以為自己能夠在透過常世之門窺見媽媽身影，所以才忽略環阿姨已是她母親的事實。

直到左大臣登場，二人像母女一樣吵架。那一幕既在暗示環阿姨、雅芽的關係，且明確點出兩塊要石是母與子的相連。左大臣反抗不果，之後，長時間依偎在右大臣懷裡。左大臣亦包裹着大臣，十分親暱。

正當我們以為新海誠把主題由愛情轉換為親情，電影尾升鈴芽親手把椅子交給小鈴芽，我們才發現這段長達1500公里的公路之旅，原來是尋找自我的旅程。這大概解釋了何以鈴芽和草大之間，缺乏新海誠式的錯過尋覓與失落，曖昧的少女情懷消失，直奔終點。畢竟愛情、親情、友情只是外在包裝，鈴芽之旅告訴的中心是：

經歷着錯折、傷痛、親人離世的大家，即使失去了人生最寶貴的事物，遭逢百年一遇大災難。不要緊的，你會好好長大，獲得無可取代的人生。

恐怕這是作為父親的新海誠，渴望親口告訴女兒的話言。

新海誠Signature

新海誠式對於動畫電影節奏最大突破即在於插播歌曲的時機。《你的名字。》、《天氣之子》是藉由歌曲播放製作巨型MV分隔三幕劇。關鍵劇情轉折處，均是度身訂造的歌曲配蒙太奇，創造轉折。

《鈴芽之旅》則「修正」過來了，使得電影感覺上長度較以前短。使用音樂的心思則花費在別的地方。芹澤開車唱的老歌，可謂首次大量使用非原創音樂。節奏改變得，冒險更緊湊和刺激。文本留白也較過去為多，相反則是資訊量減少。

優劣好惡則任個人評價，作為長久盲粉，見證着監督創作理念的轉變，既興奮又失落。不習慣曾給我們滿滿遺憾的導演們賜予大愛幸福。遺憾千百樣刻骨銘心，大愛則來來去去差不多模樣。內心頗有點自虐的渴望被監督狠狠再傷害一次。然而能一同經歷新海誠轉變，可算是人生中值得記掛的光點。

幾項關於《鈴芽之旅》的心得放不進正文，簡列如下，是為總結：

譯名：查過戶締是門鎖的意思，有牢固、關閉、鎖定。不知何故中譯是鈴芽之旅，大概譯者也同意這部是公路電影？沿用日文可以吧？抑或版權問題？個人覺得譯作鈴芽的門扉可能更文藝。
草太是女主角：新海誠電影特徵之一是女主角都是巫女，也許除了《秒》和《言》之外吧。女角們不約而同均是被拯救的對象。男主角沒有超能力。今次倒過來，草太是關門師，鈴芽去拯救他。換句話說，草太才是巫女喔。
結局的點：鈴芽關上後門那一格大概是最完美的結束點。不過，新海誠嘛。一定會把電影結尾設計成MV，主題曲＋後續劇情，那是新海誠signature。不過今次配角人設有點偷懶呢。
原來除了電車、新幹線之外，新海誠也會搭船、會開車。這一部是他的公路電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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