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之島》在我觀影歷史裡衝上了兩個最多:
- 製作名單裡最多「無名」
- 製作名單裡最多象徵囚禁的柵欄
多年前參考影評班,導師說電影其中一個特徵是「長久」。作為一部電影,正片前前後後的出品人、製作名單,不論以任何形式方式均不可刪減。意思是電視台購入版權播放,無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重播多少次,製作名單一定要播到完為止。
和法庭陳詞一樣。紀錄在案,不得刪減。
另一個重點是「分類」。正經評論會把電影歸入某個類型,規劃出一個範圍討論。然而,《憂鬱之島》我真的不懂怎麼分類。導演精心地創造出劇情短劇,交插人物對談,夾雜紀錄片段。
幾代香港社運人士跨越時間,共處,討論,互相慰藉。我個人是這麼覺得,重點並不是2019年到底發生了甚麼事,這一部不是單純為紀錄自由之夏的影片。這一部是導演給予不同年代、不同國家的人們,尤其是漩渦中心的我們一個思考的場域。
政治主張政治主場次要,歷史事件退場,主要是作為一個人,有肉有血的人,在大時代之下,你怎麼看你身邊的人們——以及你自己。
剪頭髮
電影大量出現男角色剪頭髮的片段。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他們的身份既是演員、又是社運人士、又是紀錄片的人。一個人在一套電影裡擁有多個角色和身分。
眾所周知,入冊(坐牢)之前,要飛髮。把頭髮剪到毫無特色,一式一樣,剝奪尊嚴,限制自由。剪頭髮也象徵代入某個人物個性,好多男演員據說是藉由髮型進入角色內心。
大館囚室
借了大館囚室拍片,一絕。大館本身就是監獄,歷史建築。看到它大量出現,和剪髮差不多都在章節轉換之間現身。後來亦成為重要的對話空間。
這個囚室裡,67暴動的參與者和反送中示威者的對談是全套電影的高峰。在那個空間裡面看似政治立場兩極的兩代社運人士,彼此之間互相質詢和勉勵。那一刻甚麼錯覺他們是否產生共鳴,理念同步了?
出了囚室,外面真的不是監獄嗎?各位。
你不在囚室,不在監獄,你恐懼嗎?
維園、模擬法庭
鍾劍華「陳詞」的法庭我懷疑也是借大館的場地。影片裡不斷又不斷顯示被拍攝者控罪、刑期,那經已是一本名錄。
此前穿梭各個地區,同一時空下不同人物的動態。有感動的,89民運支持者一口一句對不起年輕抗爭者。劉細良曾經講過,64晚會是他們每年懺悔大會。
其中有條友,自稱是搞PR不搞政治,我當場diu咗出聲。如果我沒認錯,他是馮煒光。
尾升群象呼應着全片,出現過的人物,經歷過的時代。大家彷彿在問,香港對於我們是甚麼,香港是甚麼。香港屬於甚麼人?香港人能不能主宰香港命運?
Hong Konger and people of Hong Kong
英文字幕,香港人有兩種譯法,Hong Konger和people of Hong Kong。按角色政治立場區分。
香港巿民只有一個,People of Hong Kong。
不止是身分認同和翻譯和政治立場那麼簡單。在我看來,它包含了,香港是誰的,此一疑問。
香港可能從不屬於任何人,任何一個國家,或者任何立場的群體。在香港,每個地方的過客都可以按照自己家鄉的方式活下來。即使不懂廣東話,英文一般,也有人能在這邊活了一輩子。
速寫筆記來到最後,我不太敢推介參與過運動的朋友入場。假如以一部「運動紀錄片」他們看了必然會覺得太淡薄。經歷過的傷口不會因為這部電影撫平、得到安慰、獲得認同。
細味,你會發現它連結着任何人。
不止是苦難令人產生共鳴。那些銀幕上的人你未必認識,可是,希望大家回去之後看看你身邊的任何一個人,花一兩天時間,給他們機會,聽聽他們心底裡的話。每個人對事物的記憶和感受均不相同,不要讓他們感覺被遺棄。
標題是導演在播放後講的話,現場摘錄希望沒有記錯。電影是鐵定無法在香港上映了,所以,下面要寫的文字會很長,那是從導演的話延伸而來的。
後記
在不同群組分享《憂鬱之島》劇照、宣傳片,回應為零。
本來在着手想寫一寫過2014年開始至今的記憶。我不是那些法庭上受審的人,面對自己的感受還算是重要的吧?兩天過去了,我發現:
根本沒有人想提起。
再回看這一篇的瀏覽數字:2。我在想,或許我們都只是在講述一個沒有人感興趣的香港。
事實上過去一年我們已經極少討論民主自由20192014社會時事甚麼的。我們關心樓價大跌,關心自己工作沒有了,一年過去有些移民的人回香港過冬、放假、休養。各種各樣。
Life must go on。我懂,讓我想到當年初到台灣,同學們一口一句228美麗島。老師也會講他們大學時抗議萬年國會的經歷。我當時的反應也是:
都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掛在口邊?
直到2019年,朋友們身上的傷,我總算明白了那份堅持,那份感覺。遺忘必然會發生,這個島的人,來來去去,新來者哪會理會舊人的經歷?你又如何令那些未經歷過的人體會你的感受?
即使同時存在於同一時空,無法理解的大有人在。如果沒有2014,67暴動亦不會成為熱門話題。好像,扯太遠了。超出電影範圍太多了,就此打住。
讚好錯重點專頁,一起胡言亂語:
https://www.facebook.com/inart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