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薔薇 2-1

第二章：梵谷的左耳

梵谷的一生，悲劇、無奈、磨難，他的畫，悲傷、狂熱、激昂。

畫家的手，繪製不朽的名畫，也打造自己的死亡，而他的左耳，至今還是一個解不開的謎團。

那麼，我這樣對老師你說吧！

老師，你的心就像梵谷的左耳，至今還是一個我解不開的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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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級開始，學校新來一個美術老師。

之前我提過我們學校採多元化的教學，除了正規的升學班，同時也附設有美術班和舞蹈班；沈若薇和沈若馨就是舞蹈班裡的翹楚，雖然在課業上比不上其他人，但是她們是從小就開始學舞蹈的人，而我們學校也只招收一班，換句話說，她們是升學率的另一個代表。

誰都知道，我們學校的舞蹈班只招收有資歷、有才華的學生，而雙胞胎姊妹花更是難得，美術班則又是另外的一門專業藝術。

新來的美術老師很年輕，好像才剛從藝術學院畢業。

其實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他是新來的老師，他臉上的稚氣未脫，模樣看上去還有很明顯的青澀，唯獨眼神很不一般，我沒見過人的眼睛裡有這麼奇妙的光芒。

正確來說，我並不是在正規的課堂上認識他，而是開學第一天，在圖書館裡偶然遇上。

我們學校小有名氣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學校的圖書館仍沿用日式時期的木造建築，因為建造時的木材皆是上等材質，經過時間的洗禮後，老舊的木頭反倒蘊孕出幽古風情，加上內裡的擺設也以木頭為主，木桌、木椅、木書架，一切都搭配的完美無瑕。

即使電腦盛行，大部份書本的管理已經改成掃碼方式，但只有這裡的書本借閱還是以夾在書頁最末的借書卡來當作基準。

我很喜歡在借書的那一刻，看見借書卡上被蓋上藍色印泥的字樣，寫著幾月幾號有人借閱過它們；即使人工費時，卻有它不可替代的意義象徵；只可惜很少人會想來圖書館，這裡的環境太過平和，藏書盡是五花八門的閒書，起不了威嚇作用。

都說唸書是要有那麼一點壓力！

大家寧可在寢室或教室裡讀書，看著隔壁桌的同學又翻了一頁，就會被驚嚇得多翻兩頁以表示彼此棋鼓相當，這倒也好，省了很多被打擾的麻煩，我可以隨心所欲的在書架間探尋想看的書。

一開始我以為老師是新來的圖書館管理員，畢竟女校不會出現太多異性，而且他的動作又是那麼自然。

老師有著一頭黑色短髮，模樣看起來很年輕，大概二十七八歲，穿著乾淨的休閒襯衫和長褲，耳上掛著耳機，穿梭在書架間找書、看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跟幽靜的圖書館背景結合時簡直沒有一絲的違和感；因此我對他的認知始終停留在那個當下的時光。

後來我知道的事更多了──老師聽音樂，會畫畫，喜歡梵谷，也喜歡上圖書館。

當然那時我沒有主動找他說話，不過是他看見我，對我點頭微笑，我們就這樣擦身而過，在小小的書架間。

而老師走過我身邊的時候，我似乎聞到一股油漆味，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顏料的味道，也是屬於老師的味道。

老師的辦公室在幽暗的畫室裡，說是畫室，但說穿了也只是一間被擺滿了油畫、圖框和美術用具的地下室，甚至還有一點潮溼，而學生們同時也在那裡上課。

可能因為這樣吧！所以他身上才會有顏料的味道。

其實學校並不是沒給老師好一點的辦公地方，而是老師說他喜歡待在他的畫室裡，跟他的作品相伴。

呵，他是一個怪人吧！

我的同學，還有其他老師們都這麼說。

不過我不覺得，老師有他那異常的堅持，跟我想像中的大人很不一樣；我們，或許也是同一個世界的吧！

美術課算是少數我很感興趣的一門課，藝術的觸角無遠弗屆，那裡面的圓可以不是圓，那裡面的方可以不是方，那裡面多的是漫無邊際的想像。

老師的第一堂課介紹了他最喜歡的畫家梵谷，他不知打哪裡搬出一幅梵谷的自畫像，畫裡的梵谷左耳包著繃帶，嘴裡叼著煙斗，頭上戴著毛皮帽，身上穿著厚大衣，綠色的雙眼專注、富有靈魂，這是他的自畫像之一，而他在畫完這幅畫的隔年便舉槍自盡了。

「有人知道為什麼梵谷的左耳會受傷嗎？」

老師微微帶過梵谷的生平後，挑選了一個問題發問。想也知道，當然沒有人舉手。

「沒有人知道嗎？」

想也知道，當然沒有人舉手，我們班是升學班不是美術班，大家都是考試機器，只知道ABCD、甲乙丙丁，於是老師只好自己給了解答。

「梵谷的左耳一直以來是個謎，有人說是梵谷自己割的，有人說是因為梵谷和跟他當時的畫友高更吵架，爭吵時不慎被高更割傷，雖然梵谷表示是自己所為，但大部份人還是對這個說法有所保留。所以，梵谷的左耳是個謎，謎底沒人知道。」

老師解釋著，對於梵谷的左耳事件有著狂熱的偏好；但大多數同學只覺得他真的怪極了，有時間在這裡研究梵谷的左耳到底是怎麼受傷的，倒不如去解開一題三角函數題，那還有意義的多。

沒辦法！這是教育部的通識教育課程，大家再怎麼不想上也還是得上。

不過我倒是很買帳，尤其在知道原委後，再看一眼梵谷的自畫像。

哎，總感覺是好哀傷的一幅畫啊！看著看著眼淚都在眼眶打轉了。

當然，我們在這堂課裡同樣沒有交談，只是老師認出我是圖書館的女孩，同時又對我微笑了一下。

我們第一次說話是發生在圖書館裡。當時我拿著一本介紹梵谷畫作的書籍，因為老師的關係，讓對這個逝世近百年的畫家起了濃厚的興趣。

在我翻閱的同時，老師默默走到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我反射性看了來者一眼，發覺竟然是老師，老師還是那身簡單的服裝，耳上掛著耳機，身上還是有著顏料的味道。

「我認得妳是我班上的學生。妳叫……」

老師拿下耳機，小小聲的問，怕驚擾了圖書館裡的寧靜。

「老師，我叫林妍均。」

我點頭示意並自我介紹。

「聽了我的課，才對梵谷有興趣？」

老師看了我手上的書，又問了一句。

「嗯。」

我再度點頭示意。老師的聲音和平常上課時不同，我想可能是因為音量放小的關係，聲音聽起來平易近人多了。

「很難得！非專科班裡妳是第一個。」

聽見我的回答，老師一副很滿足的表情。

「老師很喜歡梵谷嗎？」

既然被打斷看書的情緒，我也只能合上書，饒富趣味地看著老師。

「嗯。」

這回換老師點頭示意了。

「也很喜歡聽音樂？」

我瞧了瞧他掛著的隨身聽，很感興趣。

「嗯。」

老師又點頭，並將耳機的一端遞給我。

因著位置的關係，老師遞給我的耳機我只能放進左邊的耳朵。

「聽！」

老師按下播放鍵，樂音就從那小小的機器裡被施放出來，那是一個日本男歌手在唱歌，音樂迷人！

「老師很特別，跟別的老師不一樣！」

我聽著那迷人的音樂，很難得向別人說出自己的心聲。

「妳也很特別。」

老師沒有那自得意滿的嘴臉，只是把同樣的評語送回給我。

我楞楞地看著他的臉、他的笑，他的眼神好像要穿透我一般。

被很有好感的異性一直看著，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我尷尬的低了頭。

「妳想當模特兒嗎？」

老師忽然天外飛來一筆的提議。

「我是指，肖像模特兒。坐著給人畫畫的那種！我們班的學生開始上素描了，需要有人給他們描畫。」

老師為怕了我亂想，遂又加了註解。

「嗯。我想想！老師，再見。」

我雖然對老師的提議感到興趣，但是一方面卻又覺得這是很奇怪的邀約。

在迷人的樂音中我思考著，但直到樂音結束的那一刻我都沒能想出答案，最後我只能把左耳上的耳機拔下還給老師，抱著我的梵谷書籍站起身，放回它原來的書架。

離開前我向老師鞠了個躬，老師依舊只是對我笑，他的笑，讓我無可抑止的對他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