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 | 你走了之後，世界下著漫長的傾盆大雨。

又夢到他時，我想起幾年前失戀，朋友對我說過的話。

愛時山盟海誓，走時不告而別，這對觀者而言不過是陳腔濫調的無果愛情，對被拋棄的我而言，卻是毫無預兆的漫長雨季。沒有好好的道別，往往讓人在好不容易入睡又醒來的清晨，無限循環「我們真的結束了嗎？」，讓人成為卡在時間裡動彈不得的未竟事宜。

忽然想起我們短暫的戀愛期間，也時常下著傾盆大雨，那大概是我人生中難得喜歡雨天的一段時期。每當午後雷陣雨來臨，我們會一起窩在他布置的溫暖房子裡，我在沙發上挑選著該放哪一片黑膠時，他會去沖咖啡，最後我們會在隔著玻璃透進來的些微風雨聲、黑膠時而柔和、時而激昂的樂聲及咖啡尾韻的香氣中，融為一體。

那種哪兒也去不了的居家約會，使我難忘。雨成為一種隔絕外界的屏障，我知道他不會選在這時去找其他女人，不會選在這時離開我。打從一開始他說愛我的眼神中，我就肯定了這縷空洞、虛無主義的靈魂，遲早會離開我，但我還是為他著迷。他選擇了不願屬於誰、屬於哪裡的飄泊人生，而我是一株紮根在泥地裡的小花，離不開故土。

雨過天晴之後，我們會打開落地窗，在一起布置的陽台共同抽一根事後菸。濁毒的煙霧汙染著剛被洗刷乾淨的空氣，在尼古丁迅速流竄全身血液，引發快樂反應的同時，也傷害著呼吸系統、五臟六腑。明知有害卻沉淪於不健康的快樂，也是我們愛情的寫照。在太陽出來之前，我們會轉身進屋，因為他總說：「太刺眼了。」明明是生長在陽光普照的南國，卻那麼害怕光。這樣陰鬱的人，懷裡是不允許陽光透進的黑洞。

不論是和他在一起的我，或者我們的關係，都未曾有越來越好的趨勢。

那天他送我到捷運站，在我刷卡進站前，他突然抱住了我，我至今仍忘不了那種緊到骨骸彷彿即將碎裂的擁抱，肺裡所有的空氣在瞬間被擠了出來。他說：「我會很想你的，因為不曉得下次什麼時候會再見了。」

那種此生從未有過的窒息式擁抱，讓我一度誤以為自己能留下他，實則是訣別的一天，毫無預兆的最後一天。人總是這樣，因為希望自己是那個特別的人，而高估自己的能耐，在改變別人一事上，一廂情願地樂觀。

「他是為了在最後的記憶中留下我的笑容，才沒有告訴我的嗎？」他消失之後，有時我會忍不住這樣安慰自己。好像這樣就能繼續忽略他的不負責任，保有他完好無損的模樣。像是對待一只不小心磕碰、破損的珍貴陶瓷娃娃，明明破了好大好大的洞，但你太喜歡了，不肯丟棄，於是擺放時將破損的那面轉向牆壁，從此只見它完好、光滑的部分，自欺欺人。

後來我從社群軟體上，窺視著他瀟灑地飛到世界的另一端生活，身邊的女人，一如往昔的來來去去。他那自由的靈魂促使著他的人生大步向前、一次又一次的創造事業高峰，而我卻停滯了，被困在彷彿永無止盡的雨季之中，大雨造成了水患，沖毀我的世界，我感覺再也無法開花、就要熄滅了。雨會停嗎？

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