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一樣,一直不太習慣自己的長相和名字,我還記得小時候每次看鏡子時都會嚇一跳,「鏡子裡面那個人怎麼長這樣!好奇怪!」那是一種好像靈魂跑錯身體的感覺。我也不太習慣叫自己的名字,每次自我介紹的時候說:「您好,我是…」都會卡好久,不是因為不喜歡自己名字,實際上我還蠻喜歡的,還可以找到方式來解釋名字~『一輩子用來找尋適宜欣賞自己方法的人』(聽起來很酷吧)。但是我就是無法親口把自己和名字串接起來,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讓人很不安。
有趣的事是:雖然名字和我同音的人很多,但是常常是用其他的字,在大學前,我常碰到和我有同音名字的同學,但是寫起來就是不同,所以在我博士班畢業之前,我從來沒有遇過名字同音同字的人,我的高中同學甚至到現在還記得我曾這樣說:
哪天遇到和我相同的字的人,我一定和他握手,只有他知道從小自我介紹的痛
所以,當大學後,朋友們不用彼此的真名,反而都用筆名、或暱稱來稱呼時,這樣的發展讓人還蠻開心的。例如:我大學同學們用BBS上的ID稱呼我;到了美國,我的外國朋友用怪異的英文發音稱呼我本名(但是因為唸起來很怪,聽起來也像化名);我的台灣朋友用和本名一點都沒關係的英文名字稱呼我;在網路上先認識我的人,就用我另一個網路化名來稱呼。光聽對方怎麼稱呼我,就可以知道我們是在哪一個年代相識的。十幾年下來,我的化名很多,但是和自己名字真實相遇的時間卻並不多。
大約從我念完博士(大約28歲)開始,有一天早上當我起床盥洗看著鏡子時,開始習慣也接受自己的長相,用英文介紹自己的名字也不會不自在,本來以為已經解開了某個奇怪的姓名鎖,但是等到回台灣工作後,才發現我還是不喜歡用中文自我介紹,而且不太習慣念著自己的名字。
老天爺很有趣,常常會利用各種方式來加速我們的成長,回台灣工作後,我發現工作周遭開始出現和我名字相近的人,一開始先是和我比較沒關係的單位,然後開始連幫自己報帳的助理都跟我有同音的名字,所以打電話的時候要說:「Hi宜歆你好,我是陳宜欣」講完這句話,電話兩邊都會尷尬地笑起來,一次兩次後也慢慢習慣了。再加上越來越頻繁的演講,讓我不得不習慣用麥克風大聲地報出自己的名字,本來以為這樣就已經很好了,沒想到…。
有一年審碩士甄試生時,居然發現考生有人跟我同名同姓,大學系排名還第一,這不用審就知道一定會進口試,當天那個女學生進考場的時候,其他口試委員沒問他什麼問題,讓人印象最深刻的問題:「請問你對於有一個口試委員和你同名同姓有什麼感覺?」我也不太記得這個學生怎麼回,只覺得她很尷尬,我也是,更尷尬的是這個學生想做的領域恰恰好就跟我一樣,所以其他口試委員都『不懷好意地』看著我笑,我連問了啥問題也不記得,只記得學生離開考場的時候,我好像打了一場仗一樣。
放榜後,這位同名同姓的女孩子果然來找我問問實驗室的規範,當天晚上我回家想了好久,指導一個跟自己姓名一模一樣的學生,不知道會是什麼感覺?整個實驗室會不會和我一樣尷尬?我想了好多天,我猜這個女孩子應該也是掙扎很久很久,然後過了很多很多天後(也奇怪,這當中居然沒有其他學生把名額搶完,後來聽她說她想了一週,而且還要同時考慮要不要放棄台大的正取機會),她寫封信說要加入實驗室,開始展開一段有趣的旅程。
過程不多說,這個學生很優秀,當了我幾門課的助教,還得了個大獎(大獎的公告在電梯前面當跑馬燈時,還有老師打電話問系辦,這個指導教授怎麼把自己也列成隊員,太沒倫理了吧),接下來還出國交換,我們的名字還一起出現在幾個投稿論文中(相信總有一天,其中一篇會被接受),最後碩士論文的封面還上了靠清:
我本來想像要聯合幾個徒弟們寫篇論文,這篇論文作者們的名字都很像,搞不好能創個有趣的學術紀錄,後來經濟學家朋友跟我說,在經濟領域已經有過這樣的紀錄了(Goodman, Goodman, Goodman and Goodman (2015) ,四個好人們姓都一樣,而且沒有任何親戚、血緣關聯),所以沒機會創造紀錄。但是,聽說這張照片在靠清的按讚數還差了幾十個就可以變成封面,我猜可能可以靠著一篇部落格文達到這目的。
言歸正傳,很多人說現在的年輕人都很草莓,可是我常常看到相反的例子,我覺得他們很堅韌,要我想像在自己二十出頭的時候,找一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指導教授,連想都不敢想,感覺應該很折磨!我要繞了好大好大一圈、過了二十幾年才有那個膽子敢收個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學生,可是我學生小我兩輪,年紀輕輕就敢挑戰,比我強太多了。
其實,在照片背後有另一個更令人佩服的學生Y,先別說他的First name initial和指導教授一樣,當年他加入指導教授的實驗室前,只花了三天考慮,就克服指導教授姓名和女朋友一模ㄧ樣的窘境,Salu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