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京都櫻花前記(6) 大覺寺

【大覺寺玄關門】

3月25日，星期五，在家早餐後，與妻走到三条京阪搭08：48的11路公車往嵐山，候站都會標記各路公車抵達時間，且基本上準點，而公車不管該站有没有人上、下，到站必停，並就定位才會開門，因此常可見數輛公車在站牌前排隊的景象，日人也習慣等車停妥後才動身，初來乍到時真覺不可思議，但這又慢又笨的做法，卻能讓等車者安心、下車者安全，想想，在台灣，誰没有這樣的經驗：等了大半天，卻因被他路公車遮擋，即使向隨後來的所盼公車舉手猛揮，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它過站不停呼嘯而過？

稍稍離題，言歸正傳，由於非旺季，時辰也早，車內頗空，我們選坐最後一排，「高高在上」地俯瞰市容，順便提一下，從台灣來特別有感的是，街道處處整潔，絕無違停亂象，其實，日本的馬路幾乎看不到停車格。到了嵐山，在天龍寺前轉28公車搭到終點，朝北步行約5分鐘即抵大覺寺。

大覺寺是京都最古老的寺院之一，建於平安初期，正式名稱為舊嵯峨御所大覺寺門跡，原為嵯峨天皇和檀林皇后成婚時新造的離宮嵯峨院，嵯峨上皇崩逝30餘年後，其孫恒寂入道親王在貞觀18年(876)將之「捨」為大覺寺，為開山住持，其後直至明治初期亦均由皇室成員擔任住持，並有多位天皇在此出家，故寺院稱門跡，地位很高。嵯峨天皇重視文教，擅長書法、詩文，他與留唐學習密宗並在日本開創真言宗的空海(諡號弘法大師)過從甚密，後者也是書法大家，二人加上橘逸勢合稱平安時代三筆。在2016京都櫻花前記(5) 比叡山延曆寺旅記中，曾提到嵯峨天皇將東寺賜與空海做為真言宗道場，其實更早時，天皇即已敇贈高野山，而大覺寺當也因二人的關係，成為真言宗大覺寺派的大本山。嵯峨天皇雖具文人氣息，但在統治上很強勢，809年即位，823年退位為上皇，卻仍實際掌握朝政至駕崩的842年，是弘仁至貞觀期文化繁榮的開創者。

大覺寺官網提及，《源氏物語》少女及若菜(上)卷有關於該寺所在嵯峨野秋景的描述，我特地重讀了此兩卷，發覺不過寥寥數語，但總是加強了它歷史、文學的縱深，增添觀光吸引力，實則《源氏物語》主人翁光源氏所屬的日本歷史上著名的源氏家族，便是嵯峨天皇在位期間誕生的。由於平安初期仍屬輸入大唐文化高峰期，大覺寺建築形制深受唐朝影響，台灣大導侯孝賢據唐傳奇拍攝「刺客聶隱娘」，便費盡千辛萬苦商借該寺為主要場景，有機會觀賞電影時不妨按圖索驥。大覺寺景觀上另一個與中國有關的特點是有座號稱仿洞庭湖開鑿的大澤池，是日本最早的人工湖，以之構成所謂池泉船式庭園的主要部份，舊時皇室、貴族及朝臣等或於節慶在池上舉行歌、酒、花、樂之會，流風所及，至今每逢中秋仍有「觀月會」，來客可乘坐龍頭或鷁首船於池中賞月，寺方並舉辦音樂茶會。大澤池週邊遍植數百棵櫻、楓，自是賞花、葉名所，池中又有近3千株天然生長的蓮花，此際只見枯梗雜立，來的時日既不對，加上多陰少晴，天光暗淡，完全感覺不出大澤池庭園的綺麗多彩。池中有一大一小的天神島和菊島，天皇在島上栽種嵯峨菊，再移植到器皿中以布置御所，雖然不無穿鑿附會之嫌，但據說這就是日本花道的濫觴，嵯峨天皇並被奉為花道嵯峨御流鼻祖，如今該寺每年春天有花道展，秋天有菊花展，我們逛大覺寺時，也遇見有人正專注地插花呢！

大覺寺入口的明智門，是舊龜山城門移築過來的，寺內的重要建築有台玄關、宸殿、五大堂(本堂)、正寢殿、御影堂、庭湖館、靈明殿、心經殿等。宸殿是只有門跡才會有的建物，只是形制較京都御所的紫宸殿小，後宇多上皇曾在此執行院政；正寢殿內有江戶中期著名繪師渡邊始興(1683-1755)的障壁畫｢雪景山水圖｣，建築及畫都是是國家重要文化財，其餘各殿也都有活躍於江戶初期的大繪師狩野山樂(1559-1635)的障壁畫。大覺寺收藏的著名障壁畫真跡或複製品(如流落美國明尼亞波利斯美術館的狩野山樂四季耕作圖)達二百三十餘幅，非常大方的供遊客觀賞、攝影，不妨稍駐足細看。

大覺寺又被稱為《心經》的總寺院，也和弘法大師有關，弘仁9年(818)，日本瘟疫肆虐，嵯峨上皇向空海請教消除之法，大師授以抄寫《般若心經》的秘方，上皇以每抄一字行三禮的方式完成，同時皇后用金泥白描藥師三尊，空海則在離宮的佛堂五覺院中向五大明王祈願，顧名思義，該寺五大堂(本堂)所供本尊即五大明王。當年上皇御筆《心經》如今仍置於心經殿，不僅因為其帝王身份及這段歷史，他又是平安時代三筆之一的大書法家，所以墨寶彌足珍貴，每隔60年才開放10、11兩個月供人瞻仰，最近一回為2018年。大覺寺另一個源自空海的活動是所謂的「宵弘法｣，每年8月20日晚上在大澤池舉行，選這時點乃因是大師圓寂前夕，這護送祖靈返回冥間的儀式又名「嵯峨送火」，據說過程非常莊嚴美麗。

渡月橋週邊若逢旺季，街道寺廟人潮洶湧幾可謂寸步難行，但縱非旺季也有一定的熱鬧，相較之下，歷史悠久，空間寬廣、景觀清雅的大覺寺實在顯得太過蕭疏，但我們因此更能好整以暇的盡興漫晃。大覺寺各堂殿之間，多以回廊連通，宸殿、正寢殿、御影堂間的還有個優美的名字─「村雨之廊下」，踩過時，據說會發出如鶯啼般清脆的聲音，除了有預警的作用，也是一種情趣。可是因為當時並不知道，没能特別注意。

中午，我們返回天龍寺前吃西山草堂的湯豆腐，由於前年秋遊留下的美好印象，此番舊地重遊，自要再續前緣，每客仍是不含稅3,000円，菜色有些變化，依然感到滿意，但記憶中的撲鼻豆香卻竟杳然無聞，不禁若有所失。飯後信步渡月橋附近，桂川畔有棵御室櫻花開4成，為「前記」小添顏色。

最高樓 ─ 大覺寺

嵯峨院 皇室舊離宮 今只道真言

平安初造唐風盛 大澤遠慕洞庭煙

對菊花 觀滿月 酒歌酣

借御筆 寫心經鎮殿 聚狩野 任庭前細覽

來客少 我獨閒

悠哉村雨廊中踱 鶯聲千載自呢喃

待還家 溫物語 憶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