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下而上,潔白過渡到緋紅,長裙衫襦貼著曼妙的曲線,最終沒入圍攏香肩的羅紗中,於胸前繫了一朵花結。
蛾眉輕蹙,方玥掏出錦帕,擦拭寧澈泌著汗珠的額頭,道:「個子長高不少,孩子心性卻未減半分……」唇瓣的啟闔乍止,昔日稚嫩幼小的掌心,方今輕而易舉地包覆柔荑,久久不放。
故人相逢,無語凝噎。
抹乾汗液,錦帕覆住深邃迷濛的長目,好一會兒,方玥才嘆:「經年重遇,物事全非……難為你了。」腕上的力道陡劇,寬闊的肩背亦微微顫抖。
「至少……你還在。」錦帕離面,俊俏的笑顏又復:「明明時逢孟春,卻見芙蕖灼淥波,就知是玥姐你來了。」捏捏俊挺的鼻子,方玥哂道:「還有心情說笑,看來傷勢不嚴重。」而後目光下掃,診視寧澈左臂。
片刻後,麗容大訝:「你是何時受傷的?而且內功……怎地不太一樣?」
根據耿峻軒所言,澤山錄分為兩型,澤型先讓外來的真勁納至經脈,後挾餘威反撲;山型以攻代守,結合強力與快速,展現二者極致,彌補弱點之餘,修習者本身的武學特性並無消失,反而更上一層。寧澈師從問樞草堂的方玥,內功具黏勁,且能化為數股細若髮絲的分力,強制導引他人內勁,而澤型正是利用此點,配合迅速行功的要訣,重創對手經脈。桓古尋也是,蕩元令擁有一掌摧毀元精之威,經過山型改造,不求繁雜花巧的攻勢,功鎖一點,瞬間碎骨穿心。
然而,澤山錄之能不僅只於此,天地靈氣淋洗過的經絡穴竅,可與萬物交感互通,不假他物,自行創造地利。隨著日久時長,內力逐漸產生差別,不同於尋常習武之人氣勁昭著,而是韜晦於丹田,靜如草木;動如鳥獸。先前雒之巢的張大夫把脈問診時,寧澈未運功,自是不察病人師出同門,相同的原因,如今亦困惑著方玥。
寧澈回答:「這段時日的際遇,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你新學的功夫,和霽泉面具有關嗎?」方玥直奔問題核心。
「……不能說沒關係。」左顧右盼,寧澈小聲道:「這裡耳目紛雜,還是私下交談吧!」「好!我們馬上離城。」方玥肅容:「近來洛陽龍蛇混處,不宜逗留,若欲撫慰思情,回家看看後,就跟我走。」寧澈卻說:「不,我不走。」
方玥眉一皺,旋即瞭然:「你朋友曾說,要幫你拿回傳家之寶。是因為這事?」寧澈才剛要答是,女聲冰雪結聚,冷問:「傳家寶再貴重,終究是身外之物,及得上性命重要?」
「及不上。但在性命耗盡前,為了它,我不惜一切。」心意堅定,不可撼動。
「……以前總是訓你不服管教,常常丟下老師交代的功課,找到空閒偷懶玩樂……仔細想想,寧府遭到屠殺的那一日,正因為你在外頭玩耍,方得幸運避過死劫。」語罷,方玥不勝唏噓。
長睫掩去雙目的神采,寧澈答道:「家人逝世後,原以為此生再無親人惦記,沒想到阿尋……就是桓古尋,說你還活著。」一掃陰霾,清亮的嗓音好奇探問:「既然無恙,怎麼不回來報個平安?」接著語帶埋怨:「很多事情,玥姐都不跟映塵講,連你是問樞草堂的人,映塵亦一概不曉。只偶然聽你提及家鄉在一座鮮為人知的小島,家族世代定居於島嶼上,原來正是東嶼的問樞草堂。」
「虛名帶來的往往不是榮譽,除非必要,不然我很少透漏身分。」頓了頓,方玥反問:「難道非要知曉我來自草堂,你才能瞭解我是甚麼人嗎?」
「當然不用!」青年像個孩童一樣朗聲:「你是映塵的授業恩師,也是映塵的親人。」話末,寧澈情難自已,雙手扣住方玥的手臂。
聞言,花一般的笑靨綻放,方玥解釋:「當年若非我師兄及時相救,只怕我真會命喪蜀地,雖無大礙,事後依然臥病在床大半年。等身子好一些後,卻傳來寧府被滅門的消息,我漏夜趕來洛陽,抵達時,眼目所及,盡是殘瓦餘燼。」見寧澈神情黯然,她不再續談,改說:「益州一事,當中內情複雜,至今,我仍舊無法參透某些疑點。」
「疑點?」寧澈愕然:「不是因為病情棘手,後來醫患全數染病身亡嗎?」
「不是。」方玥否認,隨即環視周邊,道:「日後我再詳加說明。」二度細覷綁著紗布的傷處,囑咐:「你傷癒的情況良好,不過仍不可輕忽,我幫你按摩手臂,順便教你手法,還有,多吃可補血的食物及苦瓜,雖說此時不是苦瓜的季節,待會兒還是去看看菜鋪有無進貨。」
相似的醫囑飄落耳際,寧澈忍俊不住:「同為問樞草堂的門徒,你們倆的一言一行,幾乎一模一樣。」知方玥聽得一頭霧水,他遂續:「前些天我帶阿尋去雒之巢玩玩,那邊有一個姓張的大夫,是雒之巢特聘來醫治鬥場的武者。他亦用內勁探視我的臂傷,發覺我倆系出同源,事後其吩咐也和玥姐大同小異。」
「你確定他姓張?」方玥道:「草堂本是由巫、方兩家世醫創建,假使外人欲入草堂學習醫藥,一律得改姓巫或方,絕無例外……莫非是化名?」
寧澈聳肩,道:「不清楚,不如咱們去雒之巢瞧瞧,玥姐興許識得本人,正好敘敘舊。」
方玥想了想,卻言:「不,我一個人去就行了!」望進徒弟疑惑的眼底,她續:「你該回家了。」
鳳眸幽深,撇向一旁:「記憶中的宅邸景物都燒光了,沒甚麼好看的……」臉龐被溫柔地扶正,方玥只道:「都回到故鄉了,哪有不踏進家門的道理?」
寧澈沒有答話。
方玥收手又續:「你若不願孤身回府,我便陪著你;若想獨自靜靜,那我等你。」說罷,白裙捲起一縷清香,翩然離去。
目送倩影遠去,寧澈怔然出神:「逃過死劫……真能算是幸運嗎?」低聲的呢喃逸散在微涼的風中。
*****
「好了嗎?」夏時鳴問道。
「還沒。」安奉良打個大呵欠,揩去眼角的淚水。
右手托腮,夏時鳴百般無聊,然安靜不過半晌,心情再度躁動:「好像有動靜了!」
安奉良只睜開一隻眼睛,旋又閉起:「那是水波。」
漫無目的地瀏覽周圍,忽見漂在水面上的禽羽似下沉了寸許,夏時鳴忙呼:「上鉤了!快……」「那是風。」安奉良不禁莞爾:「鳴,難得出遊,放輕鬆。」
「出遊?」眉尾斜飛,他高叫:「枯坐河岸,甚麼事都不做,這算哪門子的出遊?」
「哈哈哈……」安奉良忍不住捧腹大笑,在友人惱怒發飆前,即時收斂,「你生活步調太過緊湊,既欲玩樂,就最好甚麼都別做,躺下來觀雲賞花,享受自然之美;體悟萬物之道。」
「哦?你體悟出甚麼萬物之道?」夏時鳴挑眉。
安奉良信手一指,問:「你知道那是甚麼嗎?」循線望去,數十個農民四散在廣闊的田野中,不時彎腰直身,熱了就解開領口,涼快一下辛勞的身體。
「嗯……大概是麥田之類的。」聽完答案,生著捲亂黑髮的頭頂輕點兩下,復問:「那鳴可曉得,小麥為何會結穗嗎?」「播種下去後,每日澆水除草,時間到了,就開花結穗啦!」答覆一如預期。
「鳴還少說一項關鍵的要素。」安奉良回道:「沒有埋入冬泥的小麥,之後再怎麼細心栽培,都無法成熟。」接著坐起身來,興致漸昂:「小麥不像人會思考判斷,是以為避免在不合的時節生長,種子感應到冷冽徹骨後,便知春天即將來臨,才會發芽出土。」
突然,一陣拉扯傳來,安奉良腕處一抖,不費吹灰之力,一條鯽魚釣將上岸。
二尺餘長的河魚被扔進竹簍後,安奉良又說:「無論是人還是物,均要因應天候時序,在能力所及內,衍生出各種生存方式,只求在這廣袤的天地活過一回。」舒展筋骨,鼻翼略張,混和青草、泥土、河水的空氣充盈呼吸,「正因如此,你觀察到的每一次雁飛蟬鳴,每一次花開葉落,背後的涵義不僅是告訴咱們該年的節候,亦是天地是否變化的徵兆。」
他講得頭頭是道,夏時鳴也起了興趣:「嘿!賞景亦能讓你賞出個門道來。那你說,今年會出現何種變化?」
「今年的夏天會很熱。」桓古尋牽著兩匹駿馬,走近二人,道:「星湖雪不喜歡喝太冰的水,通常得到二月中旬,才肯直接喝河水,牠今天卻一反往常。最近天氣暖得特別快,看來待得夏季來臨,尤其是端午過後,會異常炎熱。」像是附和主人的話語,星湖雪嘶嘶地叫著。
摸了摸星湖雪的後腦勺,夏時鳴笑說:「這馬兒還頗通人性。」話甫落,彼邊雲上日不甘冷落,湊來毛茸茸的頭顱,向人討摸。
勻稱的指節刷過似浸沐過陽光的絨毛,夏時鳴慨嘆:「你的主人這麼懶惰,肯定不會勤於替你打理身子,但相信你也希望他趕緊回來。」
安奉良神色自若:「心存寬厚,上天自會保佑。你說對嗎,桓兄弟?」被點名的人瞟了他一眼,只道:「是啊,心存寬厚,就算遇到再卑劣的人,終能化解凶險。」
多愁的少爺兀自傷感,絲毫不覺另外二人的視線正無聲地隔空交戰。
倏爾,三人的面容同時一凝,後又平靜如初,惟桓古尋的眼中隱有虹光閃爍:「來得好,星湖雪和雲上日很久沒活動活動了。」雙手按在淡金的頸背上,左腳一蹬,借力跨過馬身,「載兩個人的話,星湖雪跑得比較快。」
安奉良亦輕身上馬,淺笑道:「多謝……唔哇!鳴?」後頭的夏時鳴動作笨拙,好不容易爬上來卻失了平衡,趕緊抓著前人衣襟,力道大的差點讓二人摔落至地。
「呼!好險。」調整一下坐姿,夏時鳴道:「走吧。」
「駕!」高喝揚開,碧草土厝霎時模糊,惟有萬里長河追得上名駒的迅疾,依傍蹄聲。
三人雙騎沿著河岸,破風馳騁,依稀聽得後方有人氣急敗壞地嚷叫:「愣在這兒幹嘛?快上馬呀!別讓他們跑了!」
夏時鳴一行人遠離都城,直往東方而去,一如事先謀劃預測,暗中觀察的判庭立刻暴露,啣尾追捕。
「夏少主,現下勒馬的話,念在往日的交情,判庭絕對不會為難你。」聞得熟悉的人聲,夏時鳴回頭譏諷:「咱倆有交情?啊!那日在河道上,沒有溫先生捨顏襄助,確實難逃你方的布防,謝啦!」
溫衍一聽,被綁在木樁上遊河示眾的情景浮現腦海,瞬間惱羞成怒,一邊快馬加鞭,一邊指揮門人:「阿章、柏勝,準備傢伙!七師弟,我看他們準是要去偃師,燃煙通知淮陵派,咱們來個前後夾攻,讓這群狂妄的小子小吃點苦頭。」一聲令下,上河門的弟子齊齊答是。
桓古尋等人並未揀選祕徑甩開追兵,反而刻意循著主道策馬狂奔。
差距遲遲沒有拉近,溫衍再次朗道:「姓夏的,溫某最後一次奉勸汝等速速就擒,你們逃不了多遠的!」
「我長那麼大,從沒被像犯人一樣捉拿,就擒這檔事我做不來,怎比得上溫先生您經驗老道……」高亢的嘲弄未止,空氣中鳴響突起,夏時鳴機警地張臂一揮,打落快箭。
初擊未中,溫衍呵斥:「笨蛋!射人先射馬啊!」
「是……是,師伯說得是。」蘇柏勝唯唯諾諾,在起伏不定中,重新為弩機安上箭矢。
夏時鳴垂首查看,發現袖口沾著紫色的痕跡,驚怒交加:「上次鴻門宴邀約不成,這次竟爾放毒箭,這群人想奪寶想瘋了!」
「他們只是想讓你閉上嘴。」神駿並駕間,桓古尋訥訥開口。
「甚麼話?難不成有人睜著眼睛說瞎話,我還要默不吭聲嗎?」夏時鳴依舊倨傲,惹來安奉良揶揄:「哈!箭矢刀刃再利再毒,也不及你那張刮去人一層皮的嘴巴。」
「咻!咻!咻!」又是三隻箭矢射來,所幸無一中的。
桓古尋道:「我來殿後。」黑、金二馬身位互換,桓古尋熟練地取箭搭弓,腰朝後一扭,勁箭射穿弩弓的機括!
箭術了得,溫衍尚未反應過來,又一把弩弓被射壞。
「等等。」安奉良稍微慢下,阻止後拉的臂膀,道:「留給他們一些弩弓。」桓古尋依言收起弓箭,任由弩箭四射,好佳再其跑動飄忽,射術不精的上河門一眾難有威脅。
不到兩刻鐘,偃師的城牆近在咫尺,然而在十丈高的城門之前,一排人持兵列陣。
夏時鳴一眼便認出攔路者,道:「是淮陵派,可要更改路線?」「不需要!」金騎再次超前。
桓古尋目不斜視,奔馳益發迅捷,稍落人後的玄騅亦加緊腳步。彼端淮陵派的張群玉見狀,毫不退縮:「不要怕!對準馬腳砍下去!」
白刃明晃晃,馬蹄急匆匆,雙方交會的前一刻,弓弦猛然拱圓,一射四箭,正中擋道者膝蓋!四人跪倒的同時,馬匹高躍過頂。
「殺、殺人啦!殺人……」「啪!」手足無措的蘇柏勝叫到一半,就被一個泥丸子砸得滿臉都是,抹下來一瞧,騷味瀰漫……溫衍皺了皺鼻頭,罵道:「甚麼東西……」「啪!」語未畢,腥臭入喉。
距離城門尚餘半步,桓古尋和安奉良手拿小彈弓拋接把玩,夏時鳴掩著口鼻,笑問:「這是今早剛拉出來的馬糞,溫先生,味道如何?」
終於將糞球咳了出來,溫衍的顴骨盛紅,嘶聲大吼:「繼續追!一個都別給我放過!」
輪到安奉良帶頭,拖著七零八落的隊伍,嬉鬧入城。
城裡可不似野外的大道般通行無阻,雖然追捕的對象趨緩,然己方同樣受到密集的人車影響,加上對方對偃師的街衢似乎瞭若指掌,逕往巷弄拐去。
「大師兄,我看再喚人手過來吧!」上河門排行第七的何浩峰說。
張群玉卻道:「不妥!溫兄,這是市集,人多手雜……」「啪!」糞丸襲面。
「死小孩,真當老娘沒料是不是?放箭!」接著張群玉尖聲叱喝:「還磨蹭甚麼?憑你那點兒本事還想抓人?點煙吶!」
背後黑煙囂然急升,吆喝不絕;眼前軲轆歪斜傾覆,驚呼四起,以往繁華的市井被搞得人仰馬翻,混亂不堪。
一個左轉後,為首的駿馬戛然煞住,緊逼不捨的判庭來不及歡喜,趕忙吁聲提繩。
圓木鐵槍架成的拒馬橫亙,堵住所有去路。
「下馬!」身穿淺青官袍的縣令一張口,登時跑出二十多名捕快團團包圍。縣令又命:「全帶回衙門去!」
「縣老爺且慢!」右方叢聚看戲的民眾分成兩邊,一群人從中走出,把關的捕頭一見領頭者的面貌,問都不問便讓道放行。
縣令也見著他們,抱拳道:「是談小姐和謝少俠,怎地今兒個大駕光臨,也不通知老王我一聲?」
「恰巧路過而已,豈敢勞煩縣老爺?」謝追鴻報以微笑。
互道寒暄後,談皓直截了當,切入正題:「縣老爺,這幾個人是我們的舊識,可否交由我方處理。」
「這……不是不願意賣你們面子,只是你看他們……」雙手一攤,王縣令苦惱道:「大鬧市衢、誤傷平民,好好一個偃師被弄得雞飛狗跳,我若不處理妥當,民怨難消啊!」
「縣老爺放心,晚輩不會為難您……」謝追鴻靠近縣令的耳朵說了幾句,只見縣令的臉色驀地刷白,直到謝追鴻拍了拍他的肩膀,方稍稍鎮定,然後又是點頭,又是道謝地和謝追鴻握手。
「撤!」縣令一喝,官兵依言撤退。
判庭尚不明狀況,謝追鴻已道:「溫師叔、張大姐,請。」
*****
二樓的空間盡給東滎派包下,然端了茶水點心上樓後,客人一盤菜也沒點,直教夥計掌櫃納悶不已。
「談小姐這陣仗……是要和我判庭合作,還是宣戰呢?」漱完口的張群玉冷然。
上河門和淮陵派十多人擠在鄰近欄杆的四張桌子,桓古尋他們獨佔一桌,東滎派則坐滿剩餘的二十張桌子。
「張大姐別緊張,追鴻此舉,是為瞭解事情的經過。」謝追鴻從容應對:「我觀這三個兄弟氣宇非凡,究竟發生何事,讓判庭興師動眾?」
溫衍嗤之以鼻:「我辦事用得著向你彙報?叫你師父來還差不多!」
謝追鴻仍是笑臉迎人,不以為忤:「這點兒小事,何須麻煩他老人家?」
「謝小弟弟,咱們江湖人說話,就別迂迴曲折的。」尖細的女音再起:「咱判庭可沒有耳聾眼瞎,東滎派近幾日多次出入夏府,你們想幹啥,屁股都想得出來!」一掌拍上桌面,聲音飆高:「告訴你,幫段老爺子破案也要有個先來後到,想跟老娘搶人?下輩子吧!」
溫衍跟著再續:「你們在朝堂的確有幾分勢力,可別妄想這樣就能在武林呼風喚雨。」
「呼風喚雨不敢當,只是路見不平,不拔刀相助,不符合東滎派的作風。」謝追鴻答道。
溫衍眉一挑,說:「你把我們當成盜匪?」
「溫師叔言重了。」談皓淡淡地回道:「盜匪可不懂得做這些門面功夫。」
眼光轉厲,張群玉道:「談小姐,凡事都講求一個『理』字,東滎派不問前因後果,強行介入吾等與那三個小子之間……」嘲諷地輕笑一聲,繼而道:「這門面工夫,談小姐就做得不足了。」
談皓眨眨眼,道:「是嗎?溫師叔你覺得呢?」尚未應答,就聽得樓梯口吵吵鬧鬧,上來了十多人,溫衍倏地色變。
慣於頤指氣使的中年人忽然直身,堆出討好的笑容:「梁公子,您怎會在這兒?」
長得福氣的青年本來面色慘白,卻在看見溫衍時,大動肝火:「本公子來這兒踏青,碰巧談小姐有空一敘,你的人在大街上亂闖不說,不知哪個不長眼的還射傷本公子!」越說越是生氣,姓梁的公子戟指大罵:「溫衍,別以為我爹照顧你,就能為所欲為!待我告訴爹爹你犯下的蠢事,你和你那破爛的上河門,通通都得滾出幽州!」
笑容一僵,溫衍冷汗涔涔,勉強扯開嘴角:「這……這一定有甚麼誤會……」「誤會?本公子親眼看見你縱馬橫衝直撞、射箭放矢,要不是本公子反應夠快,避開了要害,否則我爹肯定將你滿門抄斬!」
「梁公子,你的傷雖然輕微,但仍要注意,莫氣壞了身子。」談皓按耐梁公子的怒氣,續言:「事實上,談皓正在釐清事情的始末,說不準溫師叔也是迫不得已,方會出此下策。」
佳人在前,梁公子果然稍微冷靜下來,問:「始末?」「是。」謝追鴻上前解釋:「溫師叔懷疑夏少主的兩位朋友,與之前的段氏慘案關係密切,想是段老爺子生前與溫師叔情誼甚篤,才控制不住情緒,導致雙方發生衝突。」
梁公子頷頭:「嗯……段氏慘案我亦有耳聞,原來你和段密是朋友。」「是是是……溫某一時胡塗,望梁公子恕罪。」縱使不認識段密,溫衍仍然應和謝追鴻的話語,好不卑恭,身後的師弟徒兒,個個低頭欠腰。
「那麼,他們仨和案子有何牽連?」梁公子側頭詢問謝追鴻,他答:「有沒有牽連尚不明晰,不如由梁公子出面,主持公正,讓其互相對質。」
「我哪會……」剛欲拒絕,談皓便附耳過來:「梁公子,不論最後哪一方有理有據,於案情均是莫大的進展,而梁公子更是功不可沒,相信令尊必定喜悅非常,您的仕途將益加順遂,當然,東滎派會從旁協助。」
圓圓的眼睛閃爍數下,梁公子終道:「溫衍,別說本公子仗勢凌人,今日之事,本公子不予計較,然事關慘案,情節重大,我不能冷眼旁觀。」考慮片刻,再道:「三天後此時此地,由東滎派主導,本公子帶著爹爹一同見證,你有甚麼證據說人家涉案,拿出來給大家瞧瞧,端看他們如何為己辯護。」
溫衍只得答應。
等梁公子離開,謝追鴻悠然沏茶,見溫衍及張群玉鐵青著臉,問:「幾位若無事可做,要不喝口熱茶?」
「不要!」溫衍像是要踩壞每一階的階梯似地,大步下樓。
淮陵派經過時,張群玉嘴沒發難,手卻不老實,掛在腰間的刀忽地出鞘,欲給談皓一個下馬威!
三叉鐵尺格開刀鋒,利刃方歪,談皓的另一隻手立即扳開握刀的大拇指,繳械奪刃反賓為主,一氣呵成。
隨身兵器抵著自己失序的脈搏,刻薄的眉眼瞠大,難以置信。
「張大姐,刀劍無眼,我先替你收著吧,三日後再交還。」鐵尺反轉,戳了一下張群玉的胸口,吃痛退後之際,鐵尺插回原位,談皓接過師兄遞來的茶水,啜飲潤口。
張群玉悻悻走開。
「能請到幽州梁刺史的大公子前來,東滎派的人脈真是廣闊啊!」夏時鳴舉杯敬道。
謝追鴻謙虛回應:「對付這種欺善怕惡的人,不耍點小手段不行。」
「巧計多端,兩位不愧為東滎派的頂梁柱,安某人就沒這等細膩的心思。」安奉良亦稱讚。
「先別高興得太早,東滎派只是確保審問能公平進行,所以……」一汪秋水瀲灩,她道:「安壯士、桓兄弟,希望二位不負夏少主的信任。」
「沒做的事就是沒做,自然也沒有辜負的可能。」一手剝開蠶豆脆弱的外殼,桓古尋將之扔進嘴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