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是餘生》，以及我無法成為的

（本文寫於2022年12月12日）

我雖然不是天才少年，但要說我完全不能體會天才少年的心境，卻倒也並不精確。我小學唸了五年的智優資源班（大概唸到五年級就撐不太下去了，是硬撐唸完的），國中三年讀得稍微比較接地氣一點（雖然也還是當地的升學名校），高中則是進了一所法西斯主義氣息濃厚的第二志願。

我在高中前兩年，數學表現奇差無比，不斷地補考、重修。到了升高三之前的那個暑假，我彷彿中了數學老師的詛咒一般，不知為何竟然乖乖按照進度寫了複習講義，我的數學成績也不可思議地扶搖直上，學測滿級，數甲頂標（註：我明明是社會組的學生，卻去報考了數甲，是在哈囉），還在大二下學期成功考上了數學雙主修資格，最後也成功拿到了理學士學位。

我印象很深刻的是：高二的時候，因為聽不懂數學，習作也不會寫，因此我總是利用下課時間，跑去《子彈是餘生》作者的班上，去找我的國中同學P，纏著他教我數學習作上面的題目。我跟P從未有過《子彈》中的那種過從甚密，但如今我回想起來，P就是典型的《子彈》當中的那種天才少年——而我就是那種總是仰望著天才少年⋯⋯的那種垃圾。

高三那年，我像是想要證明些什麼一般（證明什麼？），把P的數甲課本借來，開始自修數甲（他們自然組老早就把高三數甲唸完了，根本用不到課本）（我連補習班也不去，天才少年是不去補習班的）。我不停地算，不停地算，每天都算，把他們自然組的小考、段考、模考考卷，都搶過來算，自己對答案、算總分，自己在那邊開心，直到晚上九點以後才開始檢討歷史地理考卷（我幾乎是不唸國文跟英文的，系統會直接預設天才少年的國文英文分數超過頂標）。我的印象好清楚：我的同班同學S，有一次問我「算那麼多數甲幹嘛，又沒用」，我答不出話，也沒搭理他。如今，我終於能夠壓抑住難堪的心情去對17年前的那個自己追問：

——所以我到底算那麼多數學幹嘛？

——我就想證明自己不是個垃圾啊！

17年後，我終於在《子彈是餘生》當中找到我後來成為數學老師的原因。我知道我沒辦法成為天才少年，卻又不甘於只做一個垃圾，於是報考了那科對我的人生毫無意義的指考數甲。這便是我燒盡18歲那年生命才終於揮出的一記全力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