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心靈捕手》│給曾在關係裡受過傷的你，找回信任自己的勇氣

以前在金融業界有個大我幾歲的朋友Betty，畢業於台灣頂尖大學科系，在國內前幾大的報社財經組工作過幾年後，被挖角到外商金融機構，之後公司愈換愈大，頭銜愈來愈高，幾年前她約我吃飯時，她剛結束國際知名投資機構在北京的經理人工作，回台灣沉澱休息。

我是在她還是記者的時候認識她的，那時她已是業界非常有影響力的大記者，我還只是一個剛離開大學校園沒多久，在外商投顧寫投資理財報告的小小研究員，在她的照顧下，沒有大眾傳播科系背景的我，學會了怎麼寫新聞稿，承蒙她的照顧，在我擔任媒體公關的那段期間，我們公司的媒體曝光頻繁且正向，我跟她在公務與私下的交集愈來愈密切，後來我們一起在台北市租了房子，變成室友與愈來愈親密的朋友。

Betty在工作上能幹且強悍，學經歷都很拔尖，如果要給她貼上一個人生勝利組的標籤，沒有人會認為不妥，然而，什麼是勝利的人生？像Betty這樣名利雙收，人生就算是勝利嗎？如果一個人擁有了外在人人稱羨的一切，內在卻一點也不快樂，這樣的人生，還能用勝利來形容嗎？

卸下工作戰袍之後的Betty，其實是一個非常不快樂的人，職場與私人的人際關係，都充滿挫折，深究造成這些挫折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來自破碎的童年，她的母親在她幼小時便離開，與其他男性另組家庭，父親不大會賺錢，艱難的撫養她與弟弟，貧窮使得她在成長的過程裡，飽受同儕的霸凌；我們這個時代的父母多重男輕女，父親在她入社會工作後不久過世，過世前將家裡僅有的少少資源，全部灌注給弟弟，弟弟在父親離世後，與母親復合，在她眼中，弟弟立時與母親一樣，成了背叛者；即便之後母親與弟弟不斷向她示好，她也堅決不與他們往來。

每個人的成長過程裡，都有各自的痛，她與家人之間的關係，不是我們這些旁觀者所能置喙，只是，成長背景帶給她的傷，使得她對生命與關係，有著極大的不安全感，這份不安全感，使得她一進入比較親近的關係，就有強烈的佔有慾。我雖然曾經受過她很多的照顧，但隨著友情的深入，便漸漸感覺，與她相處，壓力很大，後來便搬離跟她共居的公寓，與她保持距離。

知名心理學家阿德勒說：「幸運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類似Betty這樣，需要用一生來治癒童年的人，所在多有，包括我在內，成長歷程裡曾經受過的傷，使得我從有記憶以來，便非常懼怕進入親密關係，直到將近三十歲時，遇到生命裡的第一個交往對象D，才讓我萬分艱難的打開心胸，體驗到親密關係裡巨大的幸福與痛苦，這樣的體驗，使得我在看《心靈捕手》這部電影時，格外的有感觸。

電影《心靈捕手》是1997年的知名作品，由麥特．戴蒙、班．艾佛列克，以及羅賓．威廉斯主演，獲得第70屆奧斯卡，與第55屆金球獎多項提名，其中，電影劇本還獲得了這兩項專業獎項的得獎肯定，而劇本的作者，就是主演這部電影的麥特．戴蒙與班．艾佛列克，我一直以為演員與編劇是截然不同的專業，沒想到當時還年輕的麥特．戴蒙與班．艾佛列克，竟然可以把這兩項專業，同時做到出類拔萃，這兩位創作者的才華，太讓我佩服了。

《心靈捕手》主要是在講，由麥特．戴蒙所飾演的男主角威爾，在心理諮商師的協助下，走出幼時被父母拋棄以及家暴的陰影，勇敢面對人生的歷程。

電影的開場是威爾的生活，他在美國知名大學當清潔工，下班之後，就是跟哥兒們去餐館裡把妹吃飯，動不動就是黃腔與幹話，遇到不爽的事情，直接就開打；看似小混混的他，其實是個擁有照相機記憶的數學天才，某日，他解開了數學教授藍博，公開在走廊上的一道難題，藍博曾是「菲爾茲獎」得主，這個獎項相當於數學界的諾貝爾獎；威爾的天分，引起藍博的注意，想方設法要開發威爾的才能，威爾卻極盡所能拒絕，直到威爾遇見了羅賓．威廉斯所飾演的心理諮商師西恩；西恩以極大的耐心、誠意與專業，慢慢敲開了威爾的心門，讓威爾直視內在的恐懼，進而找到面對天賦與進入關係的勇氣。

儘管這部電影聚焦在威爾蛻變的過程，西恩這個角色，卻更讓我印象深刻。不確定是否是我的刻板印象，一直以為，心理諮商師，大致上應該都是對患者溫和、循循善誘的，但西恩不同，電影裡，他被威爾激怒時，會揪起威爾的衣領，警告威爾不許再這麼做；當威爾刻意的在諮商室裡什麼話都不講，想跟藍博為他找來的前幾位諮商師一般，逼退西恩，西恩也毫不示弱，加入威爾挑起的鬥爭，整整一小時的諮商時間裡一語不發。

儘管在諮商的前期，西恩的作風與其他諮商師截然不同，但他確是打心底的疼惜威爾，即使被冒犯，也真心的想要幫助威爾，後來還為了威爾，與老友藍博大吵一架。

好喜歡西恩談他妻子的橋段，河邊的晤談，他對仍緊閉心房的威爾說：「如果我問你關於女人，你可能會列出你的個人偏好，你可能也上過幾次床，但你沒法告訴我，在一個女人身旁醒來，真心歡喜的感覺......如果我問你關於愛，你大概會引用一句十四行詩，但你從來不曾看著一個女人，感覺全然軟弱無助，知道有人可以用她的眼睛征服你，感覺像上帝派遣天使到人世間，完全就是為了你......你不會知道，當她的天使是什麼感覺，對她有那樣的愛，永遠相隨，度過一切，走過癌症，你也不會知道，睡在、坐在醫院的房間裡，整整兩個月，握著她的手，因為醫生從你眼中看到，所謂的『訪客時間』不適用於你，你不知道失去的真意為何，因為唯有你愛一個人勝過愛你自己，你才會明白，我懷疑你從來不敢愛人如此之深。」

他跟威爾談他跟太太南茜相處的小事，南茜會在睡覺時放響屁，屁聲大到吵醒她自己，心愛妻子的他，卻還假裝承認屁是他放的；他說太太走了兩年，他卻只記得這種屁事，但這是美好的東西，這些是他最懷念的事情，那些只有他知道的小怪癖，這些小地方，讓南茜成為他的妻子，妻子也掌握他的秘密，妻子知道他所有的小瑕疵，大家說這些是缺點，但他們不是，那是好東西，然後他可以選擇，讓誰走進我們怪異的小世界......他說，親密關係就是這麼回事，你可以洞悉萬事萬物，唯獨這件事，得靠自己親身經歷，

是的，無論看過再多的兩性關係書籍或影音，要了解親密關係是什麼，還是得靠親身投入，但這段旅程，風險與成本都極高，因為我們交付出去的，是自己最柔軟、珍貴的真心，如果幸運的遇到值得的人，有一天，死亡將我們分別，那會非常痛苦，若不幸所託非人，真心換無情，一樣也是痛苦非常。

儘管風險與成本如此之高，但經歷過的人就會懂得，一段深刻親密關係帶來的美好，那種世界上存在有那麼一個人，可以將自己的全部身心，都完全交付的極致幸福，以及兩個不同的靈魂，共同攜手在往更契合的道路上，彼此之間共同努力，試圖更認識自己與對方，所帶來的成長；一段好的親密關係，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是會讓你甘願與無悔的，就如同電影後段，西恩對威爾說的，他不後悔和南茜結婚的十八年，不後悔她重病時，放棄諮商的六年，也絕不後悔錯過一場經典的棒球比賽。

如果，你曾經，真正的經歷過，就會懂得西恩的無悔，不只是甘願而已，過程裡的所有點點滴滴與付出，都是無上的美好，美好到即使預知必須承受分離的巨大傷痛，你也寧願承受這樣的痛，而不願意錯過這一場相遇。

只是，投入有多大，傷痛就可能有多大，那種痛，是有可能讓人痛不欲生的；每個進入親密關係的人，都是勇敢的人，敢於信任關係，敢於信任生命，最重要的是，敢於信任自己。小時被父母拋棄，成長過程裡又飽受寄養家庭家暴的威爾，缺乏的就是這樣的信任，他無法信任他人，也無法信任自己。

與父母的關係，是每個人的第一段親密關係，對一個幼兒來說，這世界上最應該對自己好的人就是父母，但威爾卻被父母拋棄了，年幼的孩子，無力歸責父母，只好歸責自己；悲慘的童年，影響到成年，威爾表面上看起來陽剛有氣概，骨子裡卻是膽小得要命，所以即便威爾明知道史凱拉與他兩情相悅，他卻不敢進入這段關係；即便他明白自己擁有過人的數學天賦，他卻不斷拒絕藍博給他的機會，只想蜷縮在他的舒適圈裡，與他的死黨哥兒們，過建築工地打工，下班吃飯喝酒把妹的生活。

藍博教授不解，為什麼威爾明明有著像鑽石般寶貴的天分與機會，威爾卻不要？但西恩懂得威爾，懂得威爾雖然擁有鑽石，但可惜威爾身在沙漠，他最需要的是水，這個生命之水，是愛與安全感，他只有在這群，會為了他兩肋插刀的兄弟身上，才能得到，就如同電影的尾聲，西恩點出來的，威爾被理論上最應該給他愛的人，重重的傷害了，所以他總是害怕踏出第一步，因為他只看到遙遠的地方，所有負面的事情。

其實我們都是威爾，縮小一千倍或一萬倍的威爾，雖然我們不見得都有被拋棄或被家暴的經歷，但父母作為一個人，很難在十幾二十年的教養過程裡，都面面俱到，多數的我們，在與父母的親密關係裡都有傷，只是大傷或小傷的區別而已。

而儘管我們絕大多數都不是天才，但我們每個人，多多少少，在某一些方面，都會有比較擅長的小小天賦，比方說，雖不是名廚，但做菜很好吃；雖不是畫家，但每次畫畫，大家都說好漂亮......，這些小小的天賦，很多都因為與主流價值不符，在長輩與環境的壓力，與我們對安全感的企求下，閉鎖在心裡的角落；我們與他人，漸漸活得愈來愈相像，相像到，剝開性別、年齡、職業等等的外在不同之後，我們都只是在主流價值裡，長得一模一樣的小水滴，在差不多的年紀升學、就業、結婚、生孩子，追求類似的「五子登科」，然而當有機會安靜的面對自己時，你難道沒有過疑惑，這一生就這樣了嗎？為什麼不敢追求真正想要的東西呢？

威爾的英文名字是WIll Hunt，這個名字一語雙關，直指這部電影的核心，也就是這部電影的的原文片名《Good Will Hunting》，好好追尋內在的渴望，表面上，這部電影像是在講一個天才的成長故事，但我覺得他更像是一個邀請，邀請我們這些縮小一千倍或一萬倍的Will，跟著威爾，一同與西恩諮商，一同在西恩的協助下，深入的去探看我們內在的怯懦，然後，找到信任自己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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