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20|閱讀時間 ‧ 約 21 分鐘

【短篇小說】湛藍狂想


升上大學後的第一部作品。 滿懷自信的投稿第36屆淡江大學五虎崗文學獎小說組,結果連決審都沒進,ㄏ。
總之,正文如下:
湛藍狂想 -- 2020/小鴨
「那下次報告就往這個方向找資料喔,差別的那部分就交給妳了。」
「好喔。」 ⠀ 「……妳還好嗎?」 ⠀ 「蛤?」 ⠀ 「妳看起來好像有點累。」 ⠀ 「沒事啦沒事啦。」 ⠀ 「好喔,那就這樣啦,掰掰。」 ⠀ 「掰。」 ⠀ 女孩和朋友們道別後,往住處的方向走去。 ⠀ 逐漸轉暗的天空,帶來了冷冽的夜晚,天空的藍色也漸漸從晴朗的天藍,轉變成沉靜的暗藍。 女孩看著手機,沒有將螢幕打開,僅僅是看著自己的倒影。 ⠀ 「都已經笑不出來了嗎?」 ⠀ 天空暗下的同時,周遭的店家則點起五顏六色的燈光,然而在女孩眼中,她只注意到逐漸離她遠去的藍色。 ⠀ 「好冷……」 ⠀ 周遭澄白的微光點亮了夜空,那離她越來越遠的藍,卻又讓她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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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回來啦。」 ⠀ 「嗯。」 ⠀ 女孩放下背包後,無力的癱倒在椅子上,完全不見早上出門時的朝氣。 ⠀ 身為女孩的室友,璇慈雖然感到奇怪,不過她倒不會太過擔心,畢竟女孩的情緒本來就是這樣變化莫測,從高中她們認識以後,一如既往的一直在變。就像她最喜歡的藍色一樣。 ⠀ 只是最近,她身旁的藍色似乎逐漸黯淡,沉靜帶點憂鬱的午夜藍,就是現在的女孩給人的感覺。 ⠀ 「藍色真的是個很奇怪的顏色。」女孩打開筆電:「妳覺得呢,璇?」 ⠀ 「又是藍色的話題嗎?」璇慈的視線盯著電腦,漫無目的的瀏覽臉書:「今天發生什麼事了?」 ⠀ 女孩看著自己的藍色小背包,以及桌上的藍色鉛筆盒,陷入了沉默。 ⠀ 「……我不知道。」 ⠀ 自從大學以後,她不知道說過了幾次這句話。 ⠀ 心中的那片湛藍,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漸漸無法像以前一樣,輕鬆自在的駕馭。 ⠀ 「妳還記得嗎?」璇慈突然回憶起往事:「以前有個男孩也跟妳一樣,是個無藥可救的藍色愛好者。」 ⠀ 「還是個無藥可救的角落生物愛好者,對,我全都記得。」女孩看著臉書的同時,不自覺的點開了那個男孩的臉書: ⠀ 「一個從國中開始,就讓人不知道要說什麼的死屁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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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妳在看書喔?」 ⠀ 這是國中時,男孩與她的第一次對話。 ⠀ 「對啊。」女孩微微抬頭,當時的她完全沒有跟男孩說過話,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突然跑來搭話。 ⠀ 「那本書我有看過欸。」 ⠀ 「蛤?」女孩看了看手上的書,再看了看男孩。 ⠀ 「裡面的文章有些還滿有趣的。」男孩探頭看了看女孩現在正在看的文章:「像這篇《我的色彩》: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顏色……」 ⠀ 「……別忽略或輕看自己的色彩。」女孩接著讀完下一段。 ⠀ 「我就滿喜歡這篇的。」男孩的視線移到書的封面:「就像這本書的封面一樣,我最喜歡的顏色就是藍色。」 ⠀ 「你也喜歡藍色?」女孩有種找到知音的喜悅。 ⠀ 男孩思考了一下:「好像也沒有,或許我喜歡粉紅色?」 ⠀ 「你喜歡粉紅色?」相同的語調,這次透露出的卻是驚訝。 ⠀ 「其實紫色好像也不錯。」 ⠀ 「到底是怎樣啦!」女孩的煩躁毫不掩飾的潑到男孩身上。 ⠀ 「這次是說認真的啦,我最喜歡的顏色是藍色。」男孩說著的同時,臉上依然掛著嘻笑,不過眼神似乎帶了點認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藍色就會讓我有種很自在,很舒服的感覺,看到藍色的東西總是能讓我冷靜下來,無論是傷心難過或是失控大笑的時候。」 ⠀ 女孩稍微收起表情。「看不出來你會思考這些事。」 ⠀ 「我也看不出來為什麼會有國中生在看這種枯燥的書。」 ⠀ 裝什麼大人,你也是國中生吧。 ⠀ 女孩還來不及開口,男孩便將問題丟了回來:「妳呢?」 ⠀ 「蛤?」 ⠀ 「妳剛才說『你也喜歡藍色』吧,那妳為什麼喜歡藍色?」 ⠀ 這次換女孩開始思考了,對她來說,藍色就像是與生俱來的天賦一樣。 ⠀ 激動的時候,海藍色像是最懂她的人,陪她瘋陪她鬧,最後又能讓她冷靜下來。 ⠀ 開心的時候,天藍色映襯出她的心情,平淡中夾雜著喜悅,帶點青風點綴內心的天藍。 ⠀ 悲傷的時候,灰藍色不會去管她,只是靜靜地陪伴在她身旁,等著她釋懷。 ⠀ 藍色對女孩而言,代表了太多面向,一時之間她還真想不出最能代表她的藍色。 ⠀ 「我不知道。」女孩最後只能給出這個答案。不料男孩卻瞪大了雙眼:「真的假的?」 ⠀ 「蛤?」 ⠀ 「『我不知道。』」男孩再次複誦女孩的答案:「這才是最能代表藍色的答案啊!太厲害了!妳是天才吧?」 ⠀ 「為什麼這樣會很厲害啦?你在挖苦我嗎?」 ⠀ 「這不是挖苦,也不是講幹話!我是很認真這樣覺得的!」男孩臉上掛著認真的表情,但女孩卻感覺他就是在講幹話。 ⠀ 「鐺─鐺─鐺─鐺─」 ⠀ 上課鐘聲打斷了這場藍色會議,男孩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那本書看完後可以借我看嗎?我想回味一下。」 ⠀ 「……隨便啦。」 ⠀ 「那我之後再來找妳拿喔。」男孩說完便一溜煙的跑回座位了,此時老師也正好走進教室。 ⠀ 女孩再次看著手上的書,默默地將其收進抽屜。 ⠀ 「真是奇怪的人。」 ⠀ 當時的她,臉上掛的表情如同藍色一樣難以定義。 ⠀ 就像那個男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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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什麼國中生的戀愛小劇場?」璇慈一臉平淡的吐槽。「你們這些喜歡藍色的腦袋果然都很奇怪。」
⠀ 「妳不也一樣?說到喜歡藍色這件事,璇妳可沒資格說我。」 ⠀ 「對啦,我就奇怪,我就爛。」璇慈臉上的表情稍微抽動了一下。 ⠀ 「真要我說,另外那個男生的氣質我比較喜歡,我真的完全搞不懂,他們為什麼那麼要好。」女孩回想起另一名男孩的身影。 ⠀ 「妳是說瑞宸吧。」璇慈回想起高中時那個沉默寡言的男孩:「確實是判若兩人呢,就跟我們兩個一樣。」 ⠀ 「高中的時候你們好像比較熟吧。」女孩回憶起當年:「我跟他都沒說過幾句話。」「嚴格來說我跟他國中就認識了,只是到高中才比較有交流。他雖然是個無聊的人……」 ⠀ 璇慈突然停下話語。 ⠀ 「……卻有種可以信任他的感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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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高中時的璇慈與瑞宸,座位剛好就在前後。 ⠀ 當時的她覺得瑞宸變了好多,不是指外表,而是給人的感受。 ⠀ 平常下課就一個人在座位上看書,看書看累了就趴著睡覺,鐘響了再醒來上課,與國中的他相比,失去了天藍色的活力,多了些冷冽的冰藍,給人一種難以靠近,以及陌生的感覺。 ⠀ 雖然這麼說,但璇慈對他的了解,也僅止於國中的觀察,與少數的幾次交流而已。 ⠀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他也說不定。」 ⠀ 高中後兩人第一次對話,應該是在補習班的時候。 ⠀ 當時兩人剛好在同一間補習班,一直到有次補課的時候,璇慈才有機會,正確來說是有勇氣,提出她的疑問。 ⠀ 那天的補課教室只有他們兩個人,戴著耳機的兩人聽著上課內容,視線盯著電腦螢幕,中間只隔了一層隔板。 ⠀ 「你變了好多。」 ⠀ 「有嗎?」 ⠀ 出乎她意料的,隔板傳來的聲音充滿了輕巧的淡藍,跟在教室的形象天差地遠。 ⠀ 「對啊。」璇慈的聲音多了一絲不確定的紫藍:「國中的你明明下課都會跟同學聊天或是幹嘛的,到了高中就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 瑞宸沒有回話。中間隔著一片隔板,璇慈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好將注意力轉回枯燥乏味的螢幕上。 ⠀ 兩人之間又蓋上了寂靜的藍綠色。 ⠀ 「想問妳一些事情。」 ⠀ 璇慈的耳機沒有拿下。 ⠀ 「是關於藍色的事。」 ⠀ 璇慈把耳機拿下轉過頭來。「什麼事?」 ⠀ 「妳還真的是跟國中一模一樣,聽到藍色眼睛就亮起來了。」 ⠀ 「要你管啊,你不也一樣。」 ⠀ 「或許是吧,但升上高中以後,我越來越搞不懂藍色了。」瑞宸的語氣突然變得認真: 「高中的其他同學,感覺都找到了能詮釋自己的顏色,但我始終想不透,要用什麼樣的藍色,才能詮釋我自己?」 ⠀ 「從國中就很喜歡藍色的妳,能不能給我一點方向?」 ⠀ 璇慈聽完以後輕輕的搖頭。 ⠀ 「藍色能代表任何心情,任何情緒,我一直都是這麼相信的。」她抬起頭看了看天花板:「對現在的你來說,藍色的模樣是怎麼樣的?」 ⠀ 「在國中以前,我一直覺得藍色是一種讓人感到輕鬆自在的顏色。」瑞宸的聲音多了一點深藍:「但到了高中以後,藍色卻又變得陌生,時而憂鬱,時而狂亂。」 ⠀ 「總歸一句就是『我不知道』吧。」璇慈將課本闔上:「藍色就是這樣的顏色,看起來什麼都是,也什麼都不是。」 ⠀ 「這樣妳都不會迷惘嗎?」瑞宸的聲音多了一點狂亂的海藍:「對於這樣的未知,為什麼妳能那麼自在的獨自面對?」 ⠀ 「我確實會迷惘,我也不知道方向。」璇慈感覺有種藍色在她心裡翻騰:「所以我一直在尋找真正能定義藍色的方式,因為它就是這樣讓人摸不著頭緒的顏色。」 ⠀ 摸不著頭緒的話語,摸不著頭緒的藍色。 ⠀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令人迷惘,就連剛才那段話,璇慈也不知道究竟她想表達的是什麼。 ⠀ 然而瑞宸卻從旁邊探出頭,露出了釋懷的微笑。 ⠀ 「或許吧。」他將耳機收起,背起書包:「謝謝妳,有個能和我討論藍色的人,果然好滿多的。」 ⠀ 璇慈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回什麼:「嗯。」 ⠀ 「掰掰。」 ⠀ 「掰掰。」 ⠀ 瑞宸關上教室的門,留下了孤獨的灰藍。 ⠀ 「……我到底為什麼會這樣說呢?」 ⠀ 畢竟連她自己,都正在為了藍色而迷惘著。 ⠀ 困惑,卻又沉浸在其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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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什麼中二病小劇場?」這次換女孩吐槽了:「妳還好意思說我?」
⠀ 「半斤八兩啦。」璇慈將頭埋進書裡。 ⠀ 「……但現在的我,似乎稍微懂那種感覺。」女孩轉頭望著窗外:「儘管再怎麼享受定義藍色的樂趣,迷惘久了,真的會開始徬徨無措。」 ⠀ 「是啊。」 ⠀ 回憶暫時告一段落,兩人看著外面燈火通明的小巷。 ⠀ 夜空並非全黑,而是深邃的藍紫色,只是時間帶走了店家和人跡後,又更接近了黑色一點。 ⠀ 「問妳喔,璇。」 ⠀ 「幹嘛?」 ⠀ 「對現在的你來說,藍色的模樣是怎麼樣的?」 ⠀ 「直接把剛才的問題搬過來嗎?」璇慈將身體靠在椅子往後仰:「現在的話應該是淡藍色吧,尤其是像台東的海景一樣湛藍的那種廣闊的淡藍,能讓我放鬆心情,感到與世隔絕的那種。」 ⠀ 「很像妳會說的話呢。」女孩輕笑了兩聲:「我跟妳一樣,都會選淡藍色。」 ⠀ 「那麼沒創意的答案?」 ⠀ 「雖說是一樣,但我有不同的理由。」女孩抬頭看著月亮:「藍色即使是同樣一個顏色,卻能代表極端的多種個性。」 ⠀ 璇慈手上不知何時變出了一本詩集:「那妳說一下自己的理由吧。」 ⠀ 女孩也從旁邊拿了一本小說坐在桌上:「淡藍色會讓我聯想到天空……妳剛才說台東的海景嗎?那我應該會想到淡水的天空。」 ⠀ 「淡水的天空?」璇慈對這答案感到訝異:「這算藍色的嗎?」 ⠀ 「算啦!只是比較少而已。」女孩反駁:「這裡只要有藍天白雲,就是一幅讓人雀躍的景色,能讓我一整天都保持著好心情,但總是沒辦法一直維持下去。」 ⠀ 「過不久就刮起狂風暴雨了。原來如此,淡藍色確實也很像現在的妳。 ⠀ 「對吧。」女孩短暫的露出微笑,沒多久卻又被憂鬱的灰藍覆蓋,眼神閃過了一絲疲憊,她的視線躲向手上的小說,陷入了無語的寂靜。 ⠀ 璇慈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只是也拿起了手上的詩集,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裡。 ⠀ 直到時針走到「12」的那刻,璇慈才將手上的書闔上。 ⠀ 「……明天要不要去找他?」璇慈提議。 ⠀ 「明天?幹嘛那麼突然?」 ⠀ 「每天看妳這樣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我看了都快精神分裂了。」璇慈的表情依舊平淡,卻多放了幾分認真:「我講認真的,妳的煩惱和問題,除了我以外就屬他們兩人最清楚了,或許去找一下瑞宸他們,對妳的煩惱會有幫助。」 ⠀ 女孩沉默了許久。 ⠀ 「我知道了,就明天吧。」 ⠀ 「那我要跟去嗎?」 ⠀ 女孩陷入了猶豫。 ⠀ 「我只是覺得我跟去的話,妳才比較能說出心裡的煩惱。」 ⠀ 女孩的臉上蒙著一層灰藍。 ⠀ 「那妳就跟來吧。」女孩說道,無論是表情還是言語,都夾雜著難以定義的藍色: ⠀ 「他應該也會跟瑞宸一起來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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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星期日的早晨,女孩和璇慈一起來到臺北車站的廣場。 ⠀ 黑白相間的地磚,許多家庭、社團、群體聚集在這裡聊天、玩樂、討論事情,場面雖然嘈雜,卻包覆了微微的溫情,如同天花板映照出的天藍一樣,柔和且閒暇,自由自在的白雲,又不會使其太過空虛。 ⠀ 「你們是約幾點?」 ⠀ 「九點。」 ⠀ 「還敢遲到啊,那兩個人。」璇慈看了看手機。「都已經九點十分了。」 ⠀ 「會不會卡在那家角落生物的商店啊。」女孩突然想起最近這裡好像有個角落生物的快閃店。 ⠀ 「被妳這麼一講,好像還真的有可能。」璇慈坐在黑色地磚上:「先在這邊等他等到九點二十吧,之後再看看要怎麼辦。」 ⠀ 女孩環視四周,確定沒有男孩的身影後,也坐在黑色地磚上,拿出手機等他出現。 ⠀ 無數條訊息從她眼前滑過,但女孩卻無心瀏覽。 ⠀ 她感覺自己設定的這十分鐘,似乎漫長過頭了。 ⠀ 不,應該說是心中有片灰藍正在逐漸擴散,逐漸將女孩隔離在這片什麼都沒有的藍裡面。 ⠀ 她感覺好煩躁,好混亂,手上的訊息滑得越來越快。 ⠀ 到底自己…… ⠀ 「哈囉。」 ⠀ 輕快的招呼聲混入了女孩的思緒,她抬起頭,看到了那熟悉的背影,站在前面的白色地磚上。 ⠀ 然而那道背影卻又讓女孩有點疑惑。 ⠀ 那是男孩,還是瑞宸?
兩人雖然個性大相逕庭,但在長相上卻是如出一轍,這個背影像是男孩在開玩笑,卻又像瑞宸在望向某片景色。 ⠀ 同樣一個動作,不同的人卻能詮釋出兩種不同的意思。 ⠀ 就像藍色一樣呢。 ⠀ 女孩的心逐漸穩定下來。 ⠀ 「可以就維持這樣嗎?」男孩依然沒有轉過身。 ⠀ 「什麼意思?」 ⠀ 「就是兩個人背對背,不看到彼此。」男孩坐在白色地磚上:「萬一看到妳哭出來,我會有點尷尬。」 ⠀ 「誰會哭出來啦!」女孩轉過身,坐在黑色地磚上。 ⠀ 「不覺得這樣感覺很帥嗎?兩個人背對背聊天什麼的,好像在拍什麼微電影一樣。」 ⠀ 「才怪。」女孩翻了個白眼:「才一兩年不見,你怎麼好像更智障了?」 ⠀ 「用妳的話來說,大概就是越來越像藍色了吧。」男孩的語氣帶點嘻笑。 ⠀ 女孩嘆了一口氣,然而在她心中的某處,卻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果然還是有些地方,一模一樣。 ⠀ 「那麼───」男孩拉長尾音,聽起來像是伸懶腰:「妳今天找我出來,就單純為了找我聊天?」 ⠀ 女孩沉默了幾秒。 ⠀ 「……我想問你一些事情。」 ⠀ 「嗯?」 ⠀ 「你有沒有過那種……像是找不到自己存在意義的時候?」 ⠀ 男孩稍微坐直身子。「如果用藍色定義這句話的認真程度……」 ⠀ 「我想我不會用藍色定義。」 ⠀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男孩愣了一下。 ⠀ 「藍色就像是我的全部,像是我自己的化身一樣……但是現在,我自己都不清楚它是什麼模樣。」女孩逐漸低下頭:「就連自己為什麼突然這樣,我都不知道。」 ⠀ 「我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啦,不過是不是有一種莫名的憂鬱,擔心藍色被混入其它顏色,又對於藍色的改變感到雀躍,卻又發現好像沒有變得那麼多?」 ⠀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女孩翻了個白眼:「不過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 「我還真厲害。」 ⠀ 「閉嘴啦。」 ⠀ 「妳還記得第一次我們說話的時候嗎?」男孩突然提起過往回憶:「妳說了『我不知道』。」 ⠀ 「……那個藍色的問題?」 ⠀ 「對,就是那個。」男孩臉上露出了微笑:「那句話直到現在,對我都還是有著很大的意義。」 ⠀ 「那只是隨口說說的一句話而已。」 ⠀ 「意外往往都是偶然發生的,就像藍色一樣。」男孩從口袋裡拿出錢包。「本身沒有一個固定的定義,可以化作任何情境的顏色。」 ⠀ 「你在高中的時候,就曾經因為類似的事迷惘過吧。」 ⠀ 「因為那時的我,感覺與其它顏色格格不入。」男孩往後丟了某個東西:「我有跟妳講過這件事嗎?」 ⠀ 女孩感覺手掌傳來刺痛,她隨手一摸拿起來一看,是一張證件。 ⠀ 「其實啊。」男孩的語氣依然輕佻:「我從出生就被診斷出有自閉症,雖然是輕度的。」 ⠀ 女孩看著那張證件沒有說話,她早就知道男孩很古怪,但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尤其是聽到本人親口說出,那股震驚感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難以言喻的感覺卻爬滿了她的心。 ⠀ 「從小時候開始,我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有時候像個白痴一樣大吼大叫,有時候卻又像個死人一樣不講話,用妳的話來說,就是天生帶著藍色的人。」男孩苦笑著說,但女孩卻聽出話語中帶點普魯士藍的憂鬱。「一直到國中以前,我都努力讓自己融入周遭的環境,控制自己的情緒,最後就變成像妳國中看到的那樣,一個屁孩的模樣。」 ⠀ 「那樣子……很辛苦吧。」 ⠀ 自己內心的壓力與害怕被外界拆穿的恐懼,女孩無法想像,為什麼現在在她背後的那個男孩,還可以嘻皮笑臉的跟她聊天。 ⠀ 「但當時的我卻沉浸在別人的認同中,說實在那段期間我還滿開心的。」男孩的語氣又多了一絲雀躍的天藍:「然而當時就是妳那句『我不知道』救了我,讓我重新想起迷惘了。」 ⠀ 「……所以我那句話害你感到迷惘了?這樣是好事嗎?」 ⠀ 「當然是好事,不如說是妳救了我。」男孩的語氣變得柔和:「高中開始我就感到迷惘了,因為我開始感受到,自己逐漸無法再融入周遭的人,明明不斷催眠自己是個正常人,不在別人面前輕易展現藍色的一面,然而到了高中卻還是開始感還是開始感到迷惘了。他們在不知不覺間,開始揮灑屬於自己的顏色。」 ⠀ 「看著他們逐漸光鮮亮麗,自己卻連如何揮灑的方式都不知道。」 ⠀ 女孩沉默不語。 ⠀ 害怕揮灑,害怕融入,知道自己有所不同,卻又顯得平凡。 ⠀ 簡直,就像現在的她一樣。
「如果不是妳那句話,當時的我應該會更顯得無助且害怕吧,因為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需要尋找自己的意義。」男孩苦笑:「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決定要找出藍色的真面目。但一開始就像妳看到的那樣,迷惘且徬徨無措。」 ⠀ 「就是因為尋找藍色如此的挫折,才讓我放棄這個念頭,一直以它的撲朔迷離掩飾自己。」女孩苦笑:「這樣也沒有比較好就是了。」 ⠀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 「……不過,或許妳的迷惘並沒有錯。」 ⠀⠀ 「什麼意思?」 ⠀ 聽到這句話,女孩忍不住回頭,看到的依然是男孩的背影。 ⠀ 「我覺得在高中的時候,我似乎找到了藍色的真面目。」男孩的語氣略帶迷惘,卻又帶點自信。 ⠀ 「妳想聽看看嗎,反正藍色就算混入藍色,依然是藍色。」 ⠀ 「但是……」女孩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出了她的質疑:「那就變成不同的藍色了。」 ⠀ 「但還是藍色啊。」男孩的語氣彷彿變回那個興奮的淡藍色男孩:「這就是我找到的答案,藍色彼此的界線很模糊,即便是同一種藍色……」 ⠀ 「……也能代表不同的心境。」 ⠀ 女孩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和璇慈的談話。 ⠀ 「藍色一直以來都沒有一個固定的準則,它什麼都是,也什麼都不是。」男孩繼續說下去:「因此我們才難以在藍色之中尋找固定的形象,但這就是我們一直思考的盲點,我們為什麼要將藍色定型?」 ⠀ 「我們一直都在忙著為藍色找一個定義,但有沒有可能,藍色根本就定義不完?或許我們要做的,就只是順從藍色而已,順從著不知何時冒出的,最適合當下的藍。」 ⠀ 「真的是這樣嗎?」女孩的疑問依舊存在:「只是順從藍色,這樣真的就是答案嗎?這樣就是屬於自己的藍色嗎?」 ⠀ 話才剛說出口,女孩突然意識到自己聲音有點大聲,左手反射性的摀住嘴。 ⠀ 此時男孩終於轉過身來,熟悉的臉龐映入了女孩的眼簾,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不如說是露出一種「早就知道會這樣」的臉。 ⠀ 「這畢竟只是我自己的答案而已,藍色的答案,就像它的可能性一樣多。」男孩背起背包:「也許不是正確的答案,但這就是我現在的結論,總有一天我會找到的,找到屬於自己的,藍色的答案。」 ⠀ 在女孩的眼中,男孩露出了無比堅定的表情。 ⠀ 稚氣的臉龐,卻有著海藍石般堅毅沉穩的眼神。 ⠀ 果然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男孩。 ⠀ 從國中到現在最好的朋友,名為瑞宸的男孩。 ⠀ 「那就先這樣啦,希望這能幫助到妳一些。」瑞宸笑著揮手道別。 ⠀ 女孩一時反應不過來,只簡短的回了一聲「喔」,微微舉起手向他道別。 ⠀ 「妳現在看起來很呆欸。」 ⠀ 「要你管啊!」 ⠀ 他的笑容裡仍然藏著藍色。 ⠀ 溫和,自在,卻又殘留著些許猶豫。 ⠀ 明明是在室內,女孩卻感覺有陣青藍吹拂而過,填補了心中的混亂。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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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所以妳覺得,這趟路走得值得嗎?」 ⠀ 回到宿舍後璇慈問女孩。 ⠀ 「我不知道。」 ⠀ 「看來是白跑一趟了。」 ⠀ 「但我覺得……好像也不是沒有幫助。」女孩又補充道:「有種點出什麼新的方向,卻又還沒找到答案的感覺。」 ⠀ 「真是麻煩的女孩。」 ⠀ 女孩沒有理她,轉頭瞥了一眼藍天。 ⠀ 此時此刻,她感受到那片混亂的藍,似乎被理順了一小部分。 ⠀ 她看著筆電上瑞宸留的剩下兩條訊息: ⠀ 「尋找答案的同時不要忘記笑喔」 ⠀ 「這對又哭又笑的妳來說應該很容易吧」 ⠀ 「什麼鬼啦!」 ⠀ 女孩笑了。 ⠀ 她感覺這是她最近,最發自內心笑出聲的一刻。 ⠀ 她看著書桌上的那本書,是一本詩集,同時也是一本短篇小說集。 ⠀ 「人生嘛,本來就是這樣。」 ⠀ 無緣無故的陷入憂鬱,又無緣無故的振作起來。 ⠀ 就像藍色一樣變化無常。 ⠀ 「以後也要一起走下去喔,璇。」 ⠀ 藍色,曾經代表著她的歡笑、她的憂愁、她的悲傷、甚至是她的恐懼。 ⠀ 此時此刻的當下,她覺得藍色代表著的是自己,是這個將藍色視為人生,名為璇慈的女孩。 ⠀ 這絕對不是答案,女孩很清楚。 ⠀ 然而女孩也不知道自己所要追求的答案,究竟是什麼。 ⠀ 現在的她只知道一件事。 ⠀ 這份湛藍狂想,不會再輕易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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