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下嚥

二伯父是個厲害的人，很會賺錢那種。他又放下筷子，驕傲地說：「告訴你們啦！我學歷最低、卻最出息。」不容反駁。

撈起佛跳牆內一塊軟爛破碎的芋頭，吸了湯很香，我默默吃著，當然沒有人反駁，生活中就算小小地意見相左，也會被轟到一文不值，因此連祖母都抱著碗跑到客廳角落的按摩椅上，靜靜吃著年夜飯。

媽媽和四嬸躲在廚房陪黑狗阿來，四叔從外面回來，從餐桌拔走一根雞腿，叼著坐到廚房門口。老爸藉故去買酒，把耿直的大伯父一同拖走了。

剩下我們幾個小孩子圍在餐桌：大堂哥喜歡吃的醉蝦、堂姊愛死的炸湯圓、我的炸芋捲、堂弟們的炸雞......，夠狠，如果不是二伯父給家族的實在太多了，也不會用食物利誘我們待在這裡以示尊重，否則空蕩蕩的餐桌圍爐實在太糟，自從十年前出軌離婚，導致他的女兒們除夕都去找二伯母，餐桌就很難坐滿，新任二伯母也從來沒出現幫忙填空。

「在你們這個年紀吼，我就很會賺了啦！」噢，他終於講到20歲了啊。

堂姊眼神示意我吃吃看那盤湯圓，正伸筷子過去，二伯父瞥向我們兩個，話鋒一轉：「讀那麼高，才賺那麼一點，沒用啦！」哇，湯圓比去年升級了。

「啊妳接那個案子到底有沒有收到錢？」堂姐挑眉問感想如何，我點點頭以示好吃極了。

「有齁，有就好，不要做白工，妳那種軟弱個性遲早會被騙錢。」弟弟們忍住笑低頭大口咬下炸雞，飛出的碎屑噴到堂姊，讓他們被瞪了一眼，姊姊轉過來抱歉地看著我，我搖搖頭表示無所謂。

「不會？我看就是會，妳太安靜，做不了大事啦，賺得到幾個錢就該好好守著，像妳這個賺法會餓死啦！」堂哥悲戚地撈一顆他不想吃的滷蛋給我緩解尷尬，並對我成為今年的炮灰表示支持與感謝，但拒絕分享醉蝦。

「妳看看我有十幾間店，自己吃飽還可以分給大家，這樣才算成功不是嗎？」靠夭，有夠難吃的滷蛋，是滷多久，難怪拿給我吃。

「妳那表情是什麼意思？不同意嗎？都不講話出去不會被看重啦，二伯有現在的事業，社會上叫成功人士，連里長、民代都跟我稱兄道弟，妳說二伯是不是很成功？」實在難以下嚥，我忍不住啐了一口把蛋吐到桌上，不屑地說：

「又老又硬，噁心死了。」

-----(後記)-----

這篇其實早在去年就已完成，終於下定決心一併上傳圖文，強迫自己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