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1）

2020年4月 女神的眼淚

一走進咖啡店，雪莉就開始抱怨今天的練習。

老闆一邊打開耶加雪菲孔加莊園的咖啡豆罐，一邊朝著雪莉點點頭。雪莉逕自坐在吧台前，秀麗的五官燃燒著不耐煩。

「怎麼啦？」老闆走到雪莉前方，隔著吧台笑著問。

「還能怎麼了。」雪莉邊說邊脫下外套，說出來的這五個字充滿著不屑，「一整個下午就練一首歌，而且還沒有練完。」

「這首歌很難唱？」老闆不解地問

雪莉沒有理會老闆的問題，她指了指眼前的玻璃豆罐，「女神的眼淚？這名字也取得太美了，好喝嗎？」

「待會你來告訴我啊。」老闆熟練地一手抓起貼著〈女神的眼淚〉標籤的玻璃罐，「你這麼氣，我用虹吸來煮吧，那風味更顯著一點，配合你的心情。」

雪莉笑了，像個小女孩般的直點頭，「我就知道boss最好了。」

鹵素燈的紅光微微，虹吸壺下壺的開水，隨著這一片紅光而逐漸沸騰，然後隨著管路上升，淹沒了上壺的咖啡粉。老闆熟練地攪拌上壺的咖啡，然後關掉鹵素燈。失去溫度支撐的咖啡液開始回落，從原來上升的管路回到虹吸壺下壺，只留下被萃取過後的咖啡粉躺在濾網上，就像是盡情哭過之後女神，又靜靜地、慢慢地沉睡。

老闆把煮好的咖啡端到雪莉面前，「你還沒有回答我，那首歌很難嗎？」

雪莉呡了一口咖啡，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其實很熱門，還滿常聽到的，所以應該不算難。」

「那你在抱怨什麼？」老闆笑著問。

「是不難啊，但指揮好像很重視這首歌。」雪莉停了一下：「一磨再磨的，不像他之前帶團的風格。」

「所以你覺得……。」

「我在猜，這首歌對他來說一定有特別的意義。」

「什麼歌啊？」

「心動！」

老闆愣了一下，「心動啊。」彷彿這首歌觸動了什麼似的，他喃喃自語了起來：「原來如此啊。」

雪莉一臉狐疑地看著老闆，「怎麼了？」

「沒什麼。」老闆推了推從鼻樑滑落的眼鏡，「我剛剛想到，我有一個朋友很愛這首歌。」

1993年9月 天空

M大學開學第一天，在H樓大傳系四樓的教室走廊上，喜歡詩的男孩遇見另一個喜歡詩的女孩。那一天蔚藍的天空，像極了女孩當時穿著的藍色T恤，那般淨透純粹。

「天空很迷人吧！」男孩趨前攀談，男孩走到女孩身邊，學女孩一樣，上半身靠四樓走廊的短牆看著天空。

女孩轉頭望向男孩，露出了如雲朵般的微笑，「很藍啊！」說著說著，女孩伸了一個懶腰。

「有趣的女孩。」看著伸懶腰的女孩，男孩心裡這想者。她的落落大方讓男孩很欣賞，「不是有藍而已呢！」男孩指著遠方地平線然後畫了一道弧線，「從遠方一直到我頭頂，這藍，很有層次啊。」

女孩偏著頭看著男孩，臉上露出仿佛看見無尾熊般的表情。女孩的目光讓男孩羞赧了起來，「我說錯什麼嗎？」

「沒有啊，你繼續說啊！」

「你的表情讓我覺得我好像是個怪人。」

「你是啊！」女孩笑得璨爛，「誰會在跟一個女生搭訕的時候扯什麼天空藍得很有層次這種話。」

「我不是要搭訕，我只是好奇……。」男孩本來想為自己辯解，話都到嘴邊了他還是硬吞了回去，「算了，何必自討沒趣。」在男孩在心裡，驕傲與委曲正在拉扯。

「你應該這樣說啊。」女孩不曉得是不是看透了男孩心中的小劇場，她整個人傾向男孩：「你好，我是XXX，未來四年多多指教。這樣才對啊！」

男孩怔了一下，還來不及反應，女孩已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梁文珊，未來四年請多多指教。」

男孩笑了，不止是因為從窘困中解脫的輕鬆，還有對眼前這位女孩的喜愛，他一向對特立獨行的人充滿好感，「你好，我是麥偉文，未來四年請多多指教。」男孩伸出了手。

之後，兩人陷入沈默，但不是那種找不到話題而陷人尷尬僵局的無話可說，而是知道無需多言而坦然的心照不宣。

兩人維持相同的姿態仰望藍天。男孩從女孩的側臉望去，覺得眼前的風景很迷人，「真是有趣的女孩。」男孩心裡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