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曾是山道猴子，所幸來得及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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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講，我一開始看《山道猴子的一生》這部最近爆紅的YouTube動畫時，我是抱持著幸災樂禍的態度觀看的，尤其是看到主角最後因為勁速過彎不慎而慘死的當下，還真是過癮。我之所以看得那麼爽，其實是長久以來忍受飆車族的噪音荼毒，在積壓過多怨氣之下，終於找到了這一個宣洩的出口，讓我見證他們的下場。

以前的事不提了，就說我去年搬到中壢中豐路一帶不久，便發現每天晚上過九點後，三不五時一輛接著一輛改過的汽（機）車或重機呼嘯而過，同時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巨響。睡眠品質還不錯的我，都時常在半夜被驚醒；至於淺眠的老婆，一旦被驚醒，要再入睡就有難度，何況當時她還懷有身孕，睡不好連帶會影響胎兒的發育。

於是，我忍不住詛咒那些製造噪音的猴子（稱他們為「猴子」實在是對猴子的汙辱，我在心裡罵他們是「白目」、「死屁孩」、「智障89」），暗自期待過幾秒後，遠處傳來轟然的爆炸聲……。事故不是沒有發生過，搬來這裡不到一年，我在附近前前後後，至少目睹了四輛改裝機車的殘骸或車主的鞋子被撿拾到路邊擺放，等待處理－－見到這個場景，也令我暗爽。

然而，當我看完《山道猴子的一生》的爽度逐漸消退以後，重新回味其中的幾個片段，像是主角明明沒錢卻硬要買車炫耀、在朋友面前吹噓自己車技多麼驚人、為了女人義無反顧砸錢養車、在路上逞一時之快連命都不要……等，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的確，在我們唸五專，那個將滿又未滿十八的歲月，不也曾經一度如同山道猴子一般，嚮往騎乘機車馳騁的快感嗎？也許我們對改車的痴迷程度與白目程度比不上動畫中的猴子，但我們現在看他們笑話，說穿了是五十步笑百步，「猴子」不知屁股紅。

還記得到專二，幾個年紀大我們幾個月的同學已經年滿十八，隨即在生日當天考取駕照，騎自家的機車或爸媽送的新機車上學。突然之間，以前身邊一群傻傻呆呆一起搭公車的同學一個一個不見，搖身一變成為酷炫的機車騎士，看得我們羨慕得要死。不但上學可以直接將車停在學校旁，不用像我們一樣大老遠從公車站走到校門；更氣人的是，只要出遊，女生想當然是由他們接送，近水樓台先得月。

這時，幾個年紀未滿十八的也沉不住氣了，有的跟家人或朋友借錢買車、有的打工存錢預備買車、有的存夠了錢打算借已成年的同學名字買車……。甚至有幾位同學的家距離學校只有不到十分鐘路程，也執意為了買車而買車。

至於我，直到年滿十八考取了駕照，爸媽仍堅決不同意買車給我，也不讓我去打工，我們的親子關係因而一度相當緊張。我唯一能騎的是家裡100cc的山葉大兜風，而且偶爾才能騎，爸爸要用的話我就不能騎。因此每當跟同學相約去夜遊、跑山時，我總是連其他人125重機的車尾燈都看不到，願意給我載的女生當然也不多。

在一個一如往常集體翹課出遊的下午，我們一群人騎車到外雙溪閒晃，那天我連大兜風都沒得騎，跟其他女生一樣給有車的同學載著。到達定點後他們下去戲水，彆了一肚子氣的我找到機會，和載我的同學借了車，一個人繼續往山上騎，透透氣。

回程一路是下坡，越騎越順，飄飄然以為自己車技進步神速，化身為Sky哥哥，不知不覺腦袋放空，油門漸漸催了下去……直到眼前出現一個大盲彎，不熟悉壓車過彎的我下意識猛按煞車，瞬間整個身體被外拋到對向車道，滾了幾十公尺遠－－這一摔，除了把同學買不到一年的新車摔成一堆廢鐵，我也摔成渾身傷痕累累的廢人，足足躺在床上一個禮拜由爸媽照料。（這段經歷，我在〈差一點卒年於19歲的青春〉一文有詳細敘述，這裡不贅述）

不知道是這一摔把腦袋摔得清醒多了，買機車的欲望被澆熄不少，還是被摔到對騎車產生一些陰影，總之我不再那麼熱衷於騎車。最後，忘記是在何年何月，機車對我來說終於從神壇跌落，回歸單純的代步工具，不再是彰顯自我價值的工具了。

那麼，話說回來，我現在看《山道猴子的一生》，哪來的自信把主角當成馬戲團的猴子來嘲笑？我自己不也曾試圖透過機車來定位自我、自恃車技過人而超速違規，又差一點命喪彎道？

再給主角一點時間，他應該會跟大多數人一樣認清自己的能耐，意識到自己的愚蠢幼稚，或者是有朝一日穿起西裝打起領帶過腳踏實地的生活，回家當一個好兒子、好丈夫、好爸爸……。然後，回想起往事，他也會跟我一樣尷尬地笑笑－－可惜，他的一生，就止步於山道；他的身分，就停留在猴子。

但難道說，我們跟他的差別，只是運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