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20|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橡實與山貓,師與詩。

    八月裡,教室來了幾個新孩子,四歲、五歲都有,新來的孩子們因為還沒真的走進我的故事小屋,他們總是聽著聽著,就有些坐不住。於是,我讓他們可以或坐或躺,或動或靜,用任何他們想要的方式聆聽故事。

    倒是舊孩子們不開心了,幾個較大即將上小一的孩子們,覺得他們這些「小孩子」怎麼亂七八糟的,常常舉手就要跟我告狀。老師,他沒有專心!老師,他們一直在說話!老師,他在玩他的被子耶!(笑)

    他們經常為一些小事就爭著說話,也會為得到我的讚美,而爭先恐後的表現自己,他們有時對彼此不開心,但不一會兒的又都嘻嘻笑笑的玩在一塊兒。想起婷剛來到這個教室的那一年,她才四歲多,她是一個很愛說話的孩子,一開始在教室裡也是坐不住的,如今她已然成長為一副小姐姐模樣,還會正經八百的說著,新來的「小孩子」們坐不住,真愛說話!

    想到那些,我總是忍不住看著聽著,就笑了起來。我實在很喜歡小孩子,每個孩子看起來好像都一樣,但卻又是那麼的不一樣,尤其他們都長得那般可愛,誰能不愛呢。

    說起來,在孩子們的故事遊戲裡,我是一個任性的帶領者,我有很明顯的個人閱讀偏好,並且總是用自己的解讀說自己想說的故事。回想剛開始這堂課的時候,我其實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怎麼做,才能讓孩子們願意走進我的故事天地。

    我總是有一大堆的狀況和問題,或提問或記錄,可帶領我開始這份工作的老師,從來沒有給我任何答案,她不曾也不會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她總是丟出更多的問題給我,妳是怎麼想的?妳感覺怎麼樣?妳說出故事的同時,妳自己又獲得了什麼。

    我一直記得老師說,她不是希望我變成和她一樣的人。事實上每一個人都會說故事,可你希望你為孩子們說的故事,帶給他們什麼。當你不斷對自己提問的時候,你將會在每一次的問題裡找到前進的方式。謝謝我敬重的老師,接納了我的平凡與不同,於是我在這個教室裡便有了我自己的樣子。

    我喜歡宮澤賢治的童話,雖然他有很多故事的結局都不是那麼的美好,可他的故事裡總有許多我喜歡的元素,人、自然、環境與動物,簡單的內容情節卻富含深遠的人生寓意。他曾說過自己的故事,皆是從森林、田野和鐵道,從彩虹與月光取材而來,我覺得他是慈悲而浪漫,亦是充滿愛的一個人。

    我第一次讀喬凡尼和康帕內拉,前頭還心迷在兩人那如夢似幻的銀河鐵道旅程,讀到中半後,漸漸發現那其實是一列通往天堂的列車,死亡的憂傷氣息從美麗奇趣的旅程裡淡淡漫出,那分離的感傷寫得那麼素常而釋然。後來才懂得,原來面對生命無常的死亡,即使哀傷總在莫名日常片刻中襲來,可為了離去的人事與自己,流過眼淚之後,我們仍應不忘微笑持續前行。

    今天,給孩子們說了宮澤賢治的《橡實與山貓》,這又是一個可愛且饒富意味的小故事,因新來的孩子們較小,在維持原作的架構之下,我稍加簡化,並且加了一點點我的味道。(笑)

    我上週才收藏最新的,繪者為田島征三的版本,聯經出版 / 掃描自《橡實與山貓》內文。

    山貓大人遇上了一場麻煩的審判,他寫了一張明信片求助於小男孩金田一郎,一郎應邀踏上前往山林尋找山貓大人的旅程。 

    原來啊,是一群橡實在爭吵,他們全都穿著紅褲子,整個山谷裡頭,至少有三百顆以上那麼多的橡實,在蔚藍的天空下,亮晶晶的橡實們,每一個看起來都好漂亮,但他們全都哇啦哇啦的爭著說個不停,我才是最棒的!我才是第一名!

    「不對不對!尖頭的才是最了不起的,而我就是那個頭最尖的」
    「才不是呢!最圓的才是最好的!那就是我了」
    「要看夠不夠大吧!我最大,所以我最厲害」
    「力氣大才算數吧!比完力氣才能決定哦」

    山貓大人一邊發出威嚴的聲音大喊著,又一邊無奈的勸說著橡實們,你們已經吵了三天了,好歹也該和好了吧。可是啊,橡實們就像沒聽見似的,只當山貓大人的聲音,像蜜蜂飛過草叢那般的嗡嗡作響,每個人都還是不管不顧的說著自己最棒!

    山貓大人對著橡實們說教,你們已經吵了三天了,應該要和好了吧!

    看著這群吵吵鬧鬧的橡實們,一郎笑了起來,只見一郎湊過身去跟山貓大人說了幾句話,山貓大人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連連點頭稱是,這時候山貓大人說話了:

    「好了!安靜,不要吵了!我要宣判了。」
    「你們當中最不厲害、最笨的、頭最扁的,最不像樣的……就是最棒的!」 

    這下好了,橡實們一聽全都不敢作聲,這宣告讓他們全部都僵住了,再沒有人爭著說自己是最棒的了。

    蔚藍的天空下,這群全部穿著紅褲子的橡實們,不吵不鬧的他們,每一個看起來都是那麼的漂亮,在陽光的照射中,散發著亮晶晶的閃耀光芒。

    孩子們聽完故事後,有那麼幾秒鐘,他們也全部僵住了,我微笑的看著他們,片刻間,婷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舉起了她的手。老師!我知道妳為什麼講這個故事給我們聽,因為我們都是咚咕力!(咚咕力是橡實的日文發音)

    To be fair to every child, encourages us to see that, whatever a child's difference, their individuality is paramount.

    幾年前,老師曾抄寫過一段話給我,那已經是她跟我說過的話裡面,最像答案的答案了,而那同時也是她相熟的一位美國資深兒教老師曾經說過的一番話。在與孩子相處的路上,我將時刻提醒自己,接納每一個孩子,傾聽每一個聲音,不將自己複製到孩子身上,讓他們長出自己的模樣。

    二〇二三.〇八一六。

    吟說,田島先生畫的咚咕力真像是三角飯糰呢!(我也覺得好像)

    後記:孩子們聽完故事,相互討論著,該如何演出故事。

    佩:「我覺得遠老師很像馬車伕!」(故事角色,代筆寫明信片給一郎之人)  
    吟:「我覺得那個畫得好像三角飯糰哦!我畫得比較像,你看」
    睿:「欸,如果我們都是咚咕力,那誰演山貓大人啊?」
    恩:「應該是珊老師!」(恩一說完,孩子們都偷偷笑了起來)
    柔:「所以夏是一郎?!」
    如:「不對啦!夏是老師,她是說故事的人!」

    這時婷悠悠的靠過來,拿著她的畫筆在紙上不知一直畫著什麼,跟著她一副沒什麼的說著,夏不是老師哦,她是山林,是小河,是我們的朋友,故事裡的一個小詩。

    我真開心。原來,我是朋友。

    (我真是太喜愛這孩子了,那真的就是她說的話,絕無杜撰,我覺得她就是下一個世代的夏宇,或者林夕。)

    山貓大人的馬車伕,相信我,孩子們口中的遠老師本人帥多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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