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hind The Scene: 台灣奧斯陸自由論壇策劃人的心聲

2023年10月18日，在台北的W Hotel，我們舉辦了第四年度的奧斯陸自由論壇 (Oslo Freedom Forum，OFF)。什麼是 Oslo Freedom Forum？在面對毫無概念的對象時，比較省事的形容會是「人權界的TED talk」，但對於曾經舉辦多年TEDxTaipei的我而言，它們兩者之間還是有很大的差異，用這樣粗暴的解讀對於兩場活動的搭台人們多少有點不公平。 相較於TED，OFF是一個聚焦人權和自由的全球對話平台。那就讓我從介紹開始，再分享一下身為活動主要策劃人之一的觀點和心得吧！

為什麼叫「奧斯陸」自由論壇？

Oslo Freedom Forum 是由美國人權基金會 (Human Rights Foundation，HRF) 每年一度的在挪威首都奧斯陸所舉辦的國際人權論壇。從2009年起迄今已經過了約15個年頭，在這些期間，除了挪威的主場以外，也曾在世界各國舉辦過較小規模的活動，包括紐約、墨西哥、約翰尼斯堡，還有作為亞洲首站的台北。挪威奧斯陸，作為頒發諾貝爾和平獎的所在地，象徵著和平與人權，也被視為一個政治上較為中立的地區，因此，雖然主辦方來自美國，但活動名稱還是直接以Oslo奧斯陸為名。除了以上的原因之外，創辦人 Thor Halvorssen（索爾．哈佛森）的母親具有挪威的血統，這樣的因素也為這個名稱增添了一份特別的意義。

講者什麼咖？

OFF 的講者們基本上都是由人權鬥士、抗爭者、難民，他們之間許多人曾經歷過受政治迫害、刑求、甚至暗殺未遂。他們不但有驚人的背景故事，也更是勇氣的化身，例如脫離北韓的前外交官 Thae Yong-ho（太永浩）、曾經歷新疆再教育營的維族人Gulbahar Haitiwaji（古爾巴哈爾．海提瓦吉）、今年四月不幸被關入獄的俄羅斯人權運動家 Vladimir Kara-Murza（弗拉基米爾．卡拉-姆扎）、埃及革命之聲代表的歌手 Ramy Essam（拉米．埃薩姆）、還有台灣人較為熟悉的香港民主運動人士包括何韻詩、周庭、羅冠聰等人。OFF 的能量從第一屆開始累積至今，這些人權運動家們不斷相互學習與鼓勵，為了追求普世的自由和民主而努力，其中也有些人犧牲了他們的生命，一路走到今天，一步步地形塑了一個全球性的人權鬥士社群，也就是現在的 OFF。

OFF in Taiwan 2019

為什麼要舉辦這樣的論壇？

雖然TED跟OFF的大多數演講長度都差不多是在十幾分鐘，但兩個活動在目的上有著截然不同的設計。TED talk 可以在十多分鐘內引介某個領域的其一面向，讓觀眾獲得粗略的基礎概念，進而可以再更深入的去了解。 OFF 則是為了讓人權鬥士們所在抗爭的議題能夠被看見，引發更多的國際關注，進而形成施加給獨裁政權的輿論壓力。這也是 OFF 及 HRF 與以往我所接觸到的 TED 相當不同的地方，他們明確地指出自己的核心價值在於反抗極權政府，並以此基礎來設計活動中的各種環節，在每次的嘗試中修正方向，以確保與會者們能夠清楚的接收到其核心訊息。

「為什麼要把人權的活動舉辦在高級飯店呢？」

今年有個讓我印象深刻的觀眾回饋，雖然從文字上看來有點質問的意味，但他問到了一個很有趣的點：「人權的活動為什麼會舉辦在高級飯店呢？」其實這幾年來，我們也曾找過並討論各種場地，華山、劇場、園區……等，我也一直在思考怎麼把在挪威主場的體驗也帶回到臺灣來，不過這場活動的場地挑選以及被挑選是有些先決條件的。

第一個原因是即使我們主辦方認為這只是一場提倡人權的活動，但對其他人以至場地出借方而言卻很難不和「政治」扯上關係。身為當代臺灣人，我們常以自由和民主為傲，但令人料想不到的是，有不少場域是不能舉辦「政治相關」活動的，因此，一旦被貼上了標籤，就連充滿誠意的說「給你錢，租給我」的機會都沒有。

第二個原因是安全性。承如前面提到的，論壇的講者們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權鬥士，他們的身份相較於一般人是更為敏感的。因此我們需要更能夠掌控的環境來確保與會者們的安全。在這前題之下，許多場地選項就都無法納入考慮，畢竟真正心懷不軌的人是難以預防的，不能讓惡意破壞了演講者的分享，或傷害了現場的觀眾。即便是在臺灣這樣相當安全的國家，仍有各種風險需要考量，其中包括了較為激進的滋事份子。基於這樣的原因，這四年來的活動場地都選擇在飯店裡，也許增添了一份距離感，但對於身為主辦方的我們而言，至少對於大家的安全比較有信心。

除了聽演講外，還有什麼好玩的東東？

跟HRF合作的這些年來，我時常對他們的各種計畫感到佩服。OFF 只是他們的其中一個專案，他們還有許多非活動形式並且專為特定人權議題發聲的計畫。在每一年的活動中，我們會挑選幾個重點計畫在Expo（展覽區）裡展出。其中每年都一定會有的莫過於是 Flash Drive For Freedom（以下簡稱FDFF，中譯：傳送自由的隨身碟）。這個計畫的主視覺是金正恩的臉搭配一個USB孔的嘴巴，沒錯！就是要人拿隨身碟堵住他的嘴！對於初次看到的人而言，這是個很有趣的視覺。有一年我們拿著帶有主視覺的大型輸出穿越101百貨的其中一層樓，吸引了眾多的目光與討論，也有來自韓國的旅客驚訝的說「김정은！」。透過FDFF計畫，HRF蒐集人們捐贈出來的隨身碟，在其中放入北韓境內無法取得的資訊，再以陸海空等各種可行的方式將隨身碟送至北韓人民的手中，讓他們取得外界的資訊、一窺世界的樣貌。在今年的展覽中，我們將步驟拆開來讓人們知道隨身碟的旅程是怎麼樣一路走進北韓人的家中的。

另外一個也是與亞洲習習相關的計畫是 Discounted Lives（中譯：折價的性命）。在今年的展覽中我們特別強調的是維吾爾族再教育營的強迫勞動問題。這個計畫的標題 "Discouted Lives" 搭配一句強烈又悲傷的標語 "What you save costs them everything." 意指我們購買中國製造的服飾所省下的錢，是再教育營中的維族人們用生命所換來的。夠沉重了吧？希望你下次在購買快時尚服飾或淘寶貨的時候，能多停頓思考一下再做決定。除此之外，HRF 還做了一個瀏覽器的擴充程式叫做 "Uyghur forced labor checker"，可以讓你網路上購買服飾時，提醒你該產品是不是維族人們被壓榨奴役所製成的。

除了有HRF的計畫和台灣的NGO攤位以外，為了讓與會者們不會只是單方面的吸收資訊，而是能夠動手做些什麼，提昇參與感，我們臺灣團隊也有規劃獨特的互動式攤位。其中一個最廣受好評，還被帶到2023年的挪威主場的是 "Doodling On The Dictators"，我們把學生時期畫課本的經歷延伸至活動當中，讓大家在牆上畫獨裁者們，善用自由國度的權利揮灑創意與幽默，也透過這樣的機會讓活動參與者們多認識幾張獨裁者的臉孔，除了習近平跟普丁還有很多踩著別人過活的人。

展覽互動區

台灣，亞洲的民主燈塔

前面有提到，OFF 除了在挪威的主場，也在許多國家有舉辦較小規模的論壇。隨著多年的努力以及大家的支持，臺灣場成了數一數二成功的系列活動，不論是觀眾的參與程度或是話題性都廣受好評，不枉作為OFF在亞洲的首站，也彰顯了我們對自由與民主的堅持。我自己總把台灣場定位為「台灣與國際人權的橋樑」，要讓本地人更了解其他國家的議題，除了支持與關注以外，也反過來思考我們自身所擁有的與缺乏的。就像杜汶澤說的「台灣人就像民主富二代」，我們擁有許多足以令其他國家人民羨慕的權利和資源，但或許因為一切已變得像空氣般習以為常，反而出現了許多忽視或濫用的情況。如果我們懂得善用自己與生俱來的力量，那將會是國際社會的一大助力，就像我們每次捐給其他國家的賑災金額總是名列前矛，我們要好好運用自己身為富二代的身份。

在和其他各國的人權運動者互動的過程中，我也發現台灣有許多的經歷和行動是值得分享給他們參考的。好比新聞在台灣已日漸失去公信力，許多極權國家的媒體是完全掌控在政府手裡，而人民需要知道還有什麼樣取得資訊的管道，以及他們能怎麼做來改變狀況。在現在的台灣，我們有許多闢謠和查證的管道、有行動山棧花和對話千層派這樣鼓勵對話的行動、有法律白話文為大家解惑、也有非常多性別平權的組織團體持續推動改變。因為台灣是「民主富二代」，我們已累積了許多案例和經驗，這些都是很值得和外國朋友分享的。

數年來的學習

雖然我自己也在國外住過一些年，但還是和大多數台灣人一樣，是個容易對自己過於嚴格，總是擔心哪裡做的不夠好的人。在跟HRF合作的這幾年來，我有時會覺得是他們一直在幫我做心理建設。舉例來說，當階段性的完成了一個工項，我們會先檢查是不是一切都如計畫般進行、檢視成品或成效如何、檢討哪裡沒做好，然而，台灣團隊所產出的內容、效率、與品質，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HRF團隊、講者及國內外與會者的稱讚和肯定。其中一次讓我印象深刻的是2022年，綵排時我站在舞台前確保流程順暢。其間一度被HRF團隊的幾位夥伴環繞著，從執行長到新加入的設計師都在對我說我們做的多麼的棒，他們的語氣及表情中充滿讚嘆，我才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也是會渴望聽到這樣的聲音，原來這種感覺這麼爽。我後來將那段經過轉達給團隊夥伴，希望大家能夠由衷的肯定自己、感謝自己，在這邊特別分享出來，也是想讓更多的台灣人意識到 –– 「肯定」是我們所需要學習的。

從開始接觸到OFF到目前為止我也已經去了兩次挪威主場，不論是在活動中的所見所聞，或是在挪威旅行時的觀察，我都想要和在台灣的大家一起分享，希望我們都能一起讓自己和我們的土地更好。之後再來分享一下我去挪威參加活動的心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