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業終止後

充滿濕氣的雨夜。

Perth漫步的走下樓，他的生日快要到了，朋友們替他安排一場生日派對。

他並不討厭熱鬧，只是自從在片場發生意外之後，他更喜歡一個人待在家裡頭，吃藥入睡。

睡夢中他會夢見一個人，微笑的叫他：Tanapon 。

是他的名字，而不是幾乎都會和人重疊的小名。

夢中的他知道那個人叫什麼，他每一次都會呼喊對方的名字，可是Perth自己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他不斷的想要找回那個夢境中人的臉龐，看過無數自己演藝的作品，他知道自己和哪些人合作過。

但卻沒有一個人的聲音，和夢境中那個人的聲音完全的吻合在一起。

這個夢境纏繞Perth很久，他也因此有了天未亮幾乎無法入睡的狀況。

他走到派對的現場，準備打開門的時候，正好有一個人從裡頭走出來，一雙有些細長水潤的雙眼。

對方看見他愣神一下，很像是……他們曾經在哪裡見過？

那個人低下頭走過他身邊，幾乎是反射一般，他連想都沒有多想的拉著對方的手：我們，見過嗎？

這句話並沒有得到回應，那個人鬆開他的手，說：不認識。

他還想要再追問的時候，派對的主人Ohm走出來，他看向那個人離去的身影，胸口一陣陣的刺痛。

那個人是誰？Perth問著，雖然他不是很指望Ohm會回答他。

Chimon。Ohm說：你之前營業的搭擋，我知道你不記得。

Perth沒有再追問下去，從那場意外醒過來之後，他一直都不記得很多事情，那些記憶很奇異……

很珍貴，但每一次他想要去努力回想的時候，胸口都會一陣刺痛。

他想，會不會是他的本能讓他別想起他，因為那些記憶實在是太過痛苦，所以才刻意地不讓他想起。

他在派對的角落看著喧鬧的每個人。

彌久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曾經有個人會陪他一起在角落看大家玩樂，什麼話也不說的待著，也很舒服。

要一起偷跑嗎？

Perth回過神，看向身旁完全沒有人的位置，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幻聽。

那個聲音，似乎和夢境中的聲音有些相似。

忽然待不下去了。

Perth把手上的飲料喝完，叫了代駕回家。

回到充滿黑色的屋子內，靜謐的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非常喜歡黑色，他曾經覺得黑色是全世界最美好的顏色，讓他很有安全感，但此時此刻，他第一次覺得……黑色，讓他感覺到孤單。

強烈的孤獨感席捲而來，他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拿起手機開始翻找影片觀看，不曉得為什麼……他忽然想看看自己五年前和那個人一起合作時的所有作品。

他是因為Y系列作品為人熟知，後來因為某些因素到全泰國最大的經紀公司，並且有一個新的Y系列夥伴。

Chimon。

這個名字熟悉又陌生，從意外中醒過來的時候，很常聽見這個名字，看過無數的照片和影片，但腦海中卻是一片的漆黑。

似乎是被刻意的抹滅跟封印起來。

他看著影片中的Chimon和自己，兩個人一起飆戲，演繹出許多不同的作品，就算知道劇中的角色是自己，他也覺得……他和Chimon之間的化學反應很好。

依照他自己的性格，肯定是非常喜歡這個人，才有辦法有那些表情。

他是專業的演員，他知道該怎麼演繹好角色，但……如果不是讓自己非常舒心的對象，他無法輕鬆地進入角色中。

睡不著覺，他一部部的看著自己和Chimon合作的所有作品。

直到最後一個名為《雨夜》的作品，故事講述演藝Autumn的自己，遺忘了他自己最珍貴的回憶。

他透過Chimon飾演的Summer找回那些彌足珍貴的回憶，找尋的過程中……. Autumn才知道他一直要找的人，就是Summer。

——我可能……會和Summer一樣，希望Autumn永遠不要想起我。畢竟曾經美好的回憶消失，某方面來說也是種幸福。

耳邊迴響著Chimon說出這句話的聲音。

胸口莫名的一陣抽痛，痛得Perth幾乎無法呼吸。

《雨夜》的最後兩個主角找回記憶，並且好在一個親吻之中落下帷幕，但……如果他們有後續的話呢？

Perth不曉得自己著什麼魔，開始在網路上搜尋許多有關他和Chimon之間的所有訊息。

還好上傳到網路上的東西，除非網站伺服器完全死亡，不然幾乎都可以看到許多照片、影片。

他看見自己和Chimon在一起時的每一個放鬆的神情，每一個看向Chimon的眼神。

他清楚……那是他在看著愛人的眼神。

所以，他們之間是戀人嗎？

他們是Y系列的夥伴，朝夕相處之下喜歡上對方嗎？

Perth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向。

他是一名雙性戀，青少年時期花點時間探索，在高中時演出Y系列作品，透過演繹這些角色，他漸漸瞭解到……喜歡一個人和性別無關。

他也知道出演Y系列就必須得要營業，和自己的夥伴做出許多讓很多人懷疑甚至相信他們就是一對，這件事情Perth非常得心應手。

但，他從自己和Chimon的很多互動中，他又懷疑了。

他對他真的只是營業嗎？

——Perth，有時候……營業不用這麼猛，沒關係的。

有如一把刀般的用力刺入他的胸口，Perth疼到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他拿起手機，找到Ohm的電話撥出。

喂。電話那頭的人說著，背景聲音非常吵雜。

你和Chimon很熟嗎？

嗯？啊……對，差點忘了你失憶了。

很熟嗎？Perth追問。

很熟啊，我跟他還沒進娛樂圈就是同學了。

那……你為什麼……

因為你似乎很不願意想起來啊。電話那頭的Ohm用理所當然般的語氣說著：你現在又為什麼想知道他了？

我看了我跟他以前合作的東西。Perth手指捏緊電話，過度靜謐的環境，他能清楚聽見很多極致細微的聲音。

然後呢？Ohm在電話那頭，輕聲地嘆息：你都看過了，又為什麼要找他？

我一定要找他。Perth顫抖的聲音說：我第一次覺得，黑色很寂寞。

啊？

你不懂……我……很喜歡黑色，我從來不討厭他，可是我今天不曉得為什麼，特別討厭黑色。

就因為你看了和Chimon合作的影片？Ohm在電話那頭語調稍微升高些。

對，我覺得……我不小心把很珍貴的東西弄丟了。

他躺在床上懊悔的說，眼淚不受控制的不停落下，似乎把枕頭給浸濕，那個一直出現在夢中沒有任何臉龐的人，輪廓逐漸清晰。

Perth。電話那頭的人，用極度平靜的語氣說：你知道……你忘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不會再讓你見到他嗎？

——Tanapon。

——我愛你。

Perth大口的喘息，問：為什麼？

我不知道。Ohm嘆息地說：他也離開曼谷了，沒有人知道他去哪裡。

通話戛然而止。

Perth凝視著漸漸暗下來的手機螢幕，難受的把自己捲成一圈。

——如果讓你有美好的回憶，你會很痛苦嗎？會很痛苦……

——不會。不會很痛苦，我會很幸福。

——我愛你。營業終止時，才能對看說出口。

這天，Perth很難得不需要依靠藥物入睡。

睡夢中，他清晰地看見那個Tanapon人的臉，是他最後一位，也是他唯一動過心的Y系列夥伴，Chimon。

他知道Chimon有的傷，他小心地靠近對方。

他知道Chimon擔心他的過去會難過，所以總是保持一個舒適的距離。

他們在相處的過程中，頭一次感受到，原來兩個人相處在一起不說一句話很舒服，是件非常難人可貴的事情。

他每一次看著Chimon的側顏，他都會忍不住覺得。

好可愛。

好想吻他。

Perth從來沒有克制過，只要有機會他就親吻Chimon。

因為他知道，Chimon會包容他所有的行為。

即便Chimon說過，不需要營業的這麼厲害，他也無法停止。

他就是這麼愛他，這麼喜歡他。

從黑暗的房間醒過來的時候，微弱的光線讓Perth看見一個人影。

他想都沒有多想的起身，緊緊地抱住對方，他嗅到一股很好聞的味道，不曉得該怎麼形容，但他確定是對方身上的氣味。

Phi，是你嗎？

他問，然而對方卻沒有回答他。

我很想你，P’Mon。

他聽見深深的嘆息聲，那個人輕拍他的後背：Tanapon。

Perth鬆開擁抱的手，他看著對方，顫抖地說：Wachirawit。

Chimon微笑地替Perth整理好頭髮：你看，我不是說了……不要想起來比較好嗎？

可是我真的很想你。營業終止後，無時無刻…..Perth握住Chimon的手，非常懇切地說著。

Chimon親吻Perth的眉眼，輕道：但你，很快就又會忘記了。

Perth不明白Chimon的意思。

他正想追問，耳邊傳來鬧鐘的聲音。

睜開雙眼，一樣的房間，只是身邊沒有人了。

他看著自己的手，像是要捉住什麼東西一般。

他要抓住誰？

Perth困惑的看看自己，不解。

他走下床，頭有些沈重的走進浴室，好好的盥洗一下。

迷濛中，他看見有個人對著她微笑，語氣溫和的叫喚他的名字。

Tanap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