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成為身心障礙者的家屬後,對於行人的路權又有多一層的感悟。在台灣馬路似乎不是個有人權的地方,看著綠燈要走過去也會有人闖紅燈、看著斑馬線在眼前卻會被旁邊的施工隔著、看著網格線要減速停駛的地方,也只能保佑過馬路的時候不會突然被撞。
有鑒於昨天的復健力度太強大,爸爸復健完的夜晚反而沒有睡好整晚都在翻來翻去,我相信對於生性敏感的爸爸來說昨晚肯定很不容易。
於是乎,今天決定帶爸爸和挪威搭個輕軌到美術館散步,秋天的傍晚吹著和煦的風,太陽不會太過耀眼推著輪椅走著美術館的外圍行人步道上不需要心驚膽顫。爸爸還健康的時候,健康已是過去式,以前每個週末幾乎都會帶著小狐狸犬櫻花到美術館散步吹風,那是他們兩個的專屬假日約會。
大概是奶奶過世後,爸爸開始對於外出行動這件事越來越興致缺缺,越來越少帶著櫻花去散步,多半是我強烈邀約拜託著他帶我跟櫻花去,才會久違的去散一步。接著三年後櫻花過世了,爸爸更少去美術館,他總說去了會觸景傷情,我理解他內在擁著豐沛的情感,總與他那看起來寡言的外表相比,內心的話超級多,多到他不敢說出口擔心潰堤。現在的他,已經不太有行為能力選擇他要或不要去美術館了,因為我決定帶著爸去散步走一走,希望能在今年結束前留下除了病房、門診和急診的回憶。
一路搭乘輕軌到了美術館站,沿著出站後的人行道吹著風繞了一圈,我去超商買了個下午茶我們三個坐在路旁邊吃邊欣賞路過的人、狗、樹木還有彼此。
「需要多給腦傷的病患一些刺激」大概每個看門診的醫生都會這麼建議。我也知道需要刺激,但又害怕過於刺激無法拿捏這份刺激的力道。
太陽下山,走得全身是汗準備返家。回程一樣搭乘輕軌,但遇到下課下班人潮壅擠,準備從輕軌站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最不友善的道路施工,而且沒有留足夠的寬度通道給行人及輪椅、推車等使用者,這下刺激了。
該怎麼推上人行道,一旁是機車的車潮、另一旁是施工的圍籬,柏油路和人行道之間沒有斜坡無法推上輪椅。
更刺激的來了,柏油路面坑坑疤疤,輪椅卡著無法動彈,就在我們慌亂的此時,那個被施工擋住的人行道,除了卡住的輪椅塞住,後面一大排的路上也因為輪椅而塞的無法通行。慌張的我請大家從爸爸輪椅的右側先經過,心裡想著:好了沒有影響到他人(但內心另一個聲音是幹嘛怪自己這又不是我的問題,這需要陳情給民代的吧!)好不容易後面的路人都通過後,我還是不曉得該怎麼讓爸爸上人行道推回家。
這時,剛剛從我們身後先行經過的一群高中生們突然折返回我們身旁說:「我們幫你把輪椅扛上來人行道吧!」
「我爸很重誒!這樣會危險吧?」
「我們有四個人沒關係的,我們來扛。」
「好,數一、二、三、扛」
就這樣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和輪椅被人扛了起來,然後安全落地在人行道上,幾分鐘的時間我腦中跑過好多感受,緊張、羞愧、憤怒、感謝、感動。太刺激了,今天的散步。
回到家的第一個感想,原本心理預想的是今天帶出門可能會一直想要喊回家(居然沒有),可能會喊屁股痛(也沒有),可能會突然有情緒的激動(也沒有)但真的沒想到最後來一個卡在馬路上被高中生扛上人行道。
爸爸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洗澡秒睡,應該是需要壓壓驚用睡覺緩解今天的刺激吧?而我整是整個腦海都還是看著爸爸被扛起來的畫面,今天的刺激力道太強了!希望台灣的人行道設計可以更多的友善,用今天剩下的力氣說著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