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極致—建築職人的氣密工事

整修房子，必須具備些基本知識。
好比說建材吧！是要用一般慣用的，還是考慮用永續建材？是要考慮隔熱，還是要把錢花在之後的電費？
打從2001年開始修在德國的古蹟房子，我們就幾乎每事問。問自己、問古蹟保護官、問工匠：「這是修房子的正確方式嗎？」「這是我們最應該用的材料嗎？」

似乎，只要確定方式正確，我們就走在正確的人生路上。

當然，答案其實很多。正確與否，因時因地因預算，甚至受到時代思潮強烈的影響。不過，我們不管採用什麼隔熱建材來施做屋牆、屋頂或地層隔熱時，有一件東西一直都讓我們嘆為觀止。那就是—防水透氣布。

在台灣，我們想要處理「濕」，就是用油毛氈。黑黑的柏油刷過去，就是把一切跟水相關的問題，嗯！隔在屋子外。彷彿水（潮濕）是從外面想盡辦法要進到房子裡的邪惡勢力，一定得被狠狠地排除在外。但其實啊！水的問題絕大部分出現在室內。呼吸、煮飯、燒水、洗澡等等生活內涵，是我們與水共存的必要。如果放上了油毛氈，外面的水進不來，裡面的水也出不去。所以房子爛的爛破的破，到處都是我們故意忽略以為不看就不存在的發霉黑斑。這不是因為漏雨，而是因為我們忽略透氣，把水整個封在室內的生活環境裡。我們忘記，其實可以透過蒸氣壓的不同，讓施做的材料有所選擇。就像是達新牌雨衣與Gortex的差別，防水透氣布就是這種神奇的東西。

不過，再神奇的透氣布也是材料，使用時不會跟牆壁一樣大，跟屋頂一樣寬，一定會有剪裁與拼接。蒸氣壓很厲害，這些我們無法用語言溝通的物理現象在在影響我們居住的品質，甚至決定我們的健康。當然，我也常常問工頭，真的要這樣「滴水不漏」嗎？他總是告訴我，正確的方式需要徹底的執行。不然，漏了個縫，我們的損失是以喇叭效應的擴大。常常以為「只是一個小小縫」，但其實茲事體大。

從2001年的施工開始，我們就讚嘆：「啊！怎麼這麼厲害，防水透氣布是用紙做的！而且還不會破。」「啊！連接縫的貼合膠帶也是同一個系統。」

從我們家自己整修的開始，一直到澎湖協力造屋，三、四樓的屋牆要防澎湖大風潑雨，以及屋頂在屋瓦下與隔熱材上的透氣擋雨，都是用一大捆藍色或綠色的防水透氣布，依據尺寸剪裁施做。

這種我們用了超過十年，一直沒有減少讚嘆與尊敬的材料，來自德國pro clima。

我博士論文寫的是核能論述。pro 與 kontra是討論時一再使用的字眼。pro是贊成與支持，kontra是反對。pro clima，就是我們要作對環境好，能有效防止氣候持續變遷的事情。這事情，你pro嗎？

我們與pro clima的因緣開始於整修房子，但也因為堅持修房子與蓋房子的「正確方式」，故事仍有續集。那是2017年的深秋。我們剛回到德國家，還有些昏沈沈。工頭與同事聯繫，彥蓁說：

「工頭工頭，有兩個德國人沒有約，現在就在辦公室。我們在跟他們介紹太陽房子。」

好玩了，是誰啊？

「是一位德國記者，還有pro clima的老闆！」

Pro Clima的老闆叫Uwe，來自德國萊茵，住在浪漫的海德堡附近。總聽人說，這兒的人比較友善，比較會笑，比較會生活。不管有沒有根據，或者是跟哪裡比較，Uwe大概是我見過最會笑的德國人了。在講話前，他會先想想。想的時候，就開始笑了。等到真的開始講，咧嘴已經到了耳根。

Uwe每年都會到台灣好幾次。但奇怪的是，明明pro clima在全世界三十幾個國家都有據點，但Uwe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在台灣推展與節能建築相關產品的事情。據他跟工頭的說法是：「我以為在台灣沒有像在德國的房子啊！既節能又能讓人舒適健康生活。」後來，記者Klaus跟他說「有啊！」於是，他倆就直接跑到太陽房子來了。

我知道，這世界運作的方式不是我所能夠想像的。所以，我只能猜想，有些緣份可能真的是因為想要用「正確的方式」蓋房子所促成的吧。

Uwe辦公室有一幅畫。遠遠看過去，你會以為那是分離派的藝術作品。當因為好奇更靠近一點的時候才發現：左上方的字串是pro clima，右下方連接下來的，是一長串的Luftdichtung—氣密。這是一家要把氣密做到極致的公司。

做到極致。從1970年代開始的能源討論與工程實踐，所有會造成影響的細節已經被一一找出來，並且發展成「簡單」的施做方法。從當初走到現在，為了能源已經不只是為了能源，而是房子氣密對健康的重要性。這樣說吧！與其說氣密是為了達到節能的目標，不如說，因為氣密可以讓房子保持該通風的時候通風，該氣密時氣密，讓房子不發霉，減少生活流程中的過敏原，是對健康最大的貢獻。

我想到工頭很常用日本建築師的話來形容台灣的房子：「我們的房子是漏氣的房子。」是真的很漏氣。通風絕對不是靠漏氣來達成的！

為了做到極致：如何掌握每一個細節？如何發展簡單的施做來解決問題？如何用市場的方式來推進正確的作法與觀點？如何透過工程不斷改良產品效能？如何與客戶達到良好的溝通來找到更多合作的夥伴？我想，職人精神所指，應該是一直朝向這些目標前進的努力與毅力。

用工頭的話說，「pro clima就是一家作防水透氣布與氣密膠帶的公司」。他們把這件事情做到極致，做到簡單，也做到美麗。

我問Uwe，為什麼pro clima的「商標」是袋鼠呢？

他說：「因為袋鼠只看著前面，而且奮力往前跳。」說完，他大聲地笑了，笑到嘴角咧到了耳根。

用工業化的方式，將產品的功能做到最好，施做方式達到最簡捷，我覺得非常「包浩斯」。也許，我們終有機會選擇「正確的方式」，走在「正確的未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