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一) 樟埔山伏擊

八月的暑氣蒸騰，幾可蔽天的樹林中飄著淡淡樟木香。

遠方的砲彈轟然炸響之時，行經樟林前的軍裝男子停下馬，望向傳來聲響的南方。

左胸前的勳章折射烈日的光芒，金線菊紋燦如太陽。

卻一個呼吸間，兩百米外，在草叢中靜止已久的指尖一動，

菊紋碎裂。

槍聲驚起林中一片飛鳥，他抱著微熱的火繩槍在地上滾了圈，翻身躍起向樟木林深處跑。

無須回頭確認。

飛快地跑過高過腰際的草叢，心中默數，十八、十九、二十。

閃身到最近的一棵大樹後，

突突突突突──

十幾發追著他的子彈就這麼打入樹幹。

然後是一陣靜默。

背貼著樹，他左手抓著火繩槍，右手輕按在腰後的獵刀柄上，放輕呼吸感受著菊國兵的動靜。沒過多久，比常人敏銳的聽覺捕捉到有菊國兵吆喝一聲，意思大概是要整軍朝這裡靠近。

抓住他們整隊的這一空隙，他向右方急竄，前傾壓低的身軀靈巧的像鳥一般閃過岩石巨木，未著履的雙腳則穩固的像樹根，無論泥地或石地他都像踩在平地般，速度飛快。

師父說他跑步的樣子很像他們族中敬畏的神獸，所以他被叫做──雲豹

子彈接連不斷的在他身後追趕，卻總是追不上他，但有顆子彈擦過了他那豹尾般的長辮子，繫髮的帶子就這麼斷了，飛揚的墨髮散開來，猶如展開了烏黑的翅膀。

腳下速度未減，卻又拐了個彎竄進更茂密的樹林裡，菊國兵一下子就失去了他的蹤影。

翻過山頭，雲豹盤算著還有多少時間能趕去會合。

這一面的山坡上散躺著幾具菊國兵的屍體，大概是在這裡遭遇到師父他們吧。

他減緩速度查看四周的動靜，忽然見到一具仰躺的屍體胸膛似乎在起伏？

走近一看，那菊國兵的白色軍服半身染滿了血跡，胸口卻仍微微伏動，雙眼緊閉，大概是疼痛難耐卻尚未失去意志吧。

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可憐。

提起槍抵上他的心口，正想給他個痛快。

那人的眼睛卻緩緩張開。

雲豹愣住，

─怎麼會有人的眼睛，竟能倒映出整片藍天？

殺，還是不殺？

指尖停在板機前，像是回到第一次學打獵的時候。

「生命都是神聖的，所以我們要感謝眾神靈的賜與。」師父這麼說。

但是這個人有聖湖一般的眼睛，我還能把他當作獵物嗎？

突一聲，腳邊的石塊被子彈打飛。

回身射倒最前面的兩個菊國兵，他轉身繼續跑。

彈藥資源都很缺，他不能浪費。

或許他該回去問問師父，神靈允許我們殺他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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