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什麼都還沒……」
正說著,忽然聞到一股燒焦味。
「怎麼一股燒焦味?」
雲豹指著山腳一處正在冒黑煙,「村子頭有火在燒!」
抓起水桶正要走,師父卻突然攔住他,「放下水桶,去拿槍跟獵刀。」
師父指向村子旁的樹林,林子裡有一列人影若隱若現正向西離開。
他認出了他們的白色軍服,「菊國兵?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往青竹廳的方向走,揹著槍,村子裡的人恐怕已經……」
「怎麼會?」
「救人要緊。」阿姐率先往山下跑,我和師父提起槍也趕緊跟上。
還未看見村子口,就先聞到濃濃的燒焦味與血腥味,
風挾帶灰燼撲面而來,放眼望去皆是燃燒後的一片漆黑,已分不清原來的稻田與屋簷。他們不由得放緩腳步,小心翼翼地踏入本是村子的地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們更加震驚。
倒在地上的屍體被燒得焦黑,但仍能看出幾乎都少了胳膊或腿,甚至有幾十人的頭顱被掛在樹上。
無論在村子裡怎麼找,都找不到,活人。
村子一夕空了,村民、糧草、屋舍、牲畜都沒了,只餘屍橫遍野
撲滅了餘火,師父喃喃念了幾句祝語,俯身將地上的焦屍翻過來,細細查看了他們身上的傷痕,幾乎都是被開槍掃射後又被軍刀砍斷手腳。
阿姐不忍看,但也不離開,過了一會說,我去挖土。
雲豹意會,跟著她到村子後掘地。
「阿姐,你的面色不好,不要勉強自己。」
阿姐搖搖頭,「我只是沒有想到,會再看到這樣的景象……」
他們三人為村民埋葬,從日出到日落,山腳隆起一座又一座小丘
阿姐在木板上一一刻下她記得的所有村民的名字,深深插入土中立在山丘前。
「我會去霄龍村幫忙訓練村勇,那裡是入富城前的最後一道防線,只要守住富城,我想蘭國終究會願意派兵來援。」
「阿姐,我會阻止菊國兵繼續南進的。」
師父對雲豹說,「進了軍隊,你就不再是雲豹了,你願意嗎?」
師父又說,「但無論你是誰,我們終會在聖湖相見。」
月亮爬上樹梢,但我和師父還坐在廟埕前,天亮後阿姐就要向南前往霄龍村,我也要去青竹廳應召當人伕。
師父說要一起喝酒,但其實只有我看他喝。
我從廚房幫師父拿第二罈酒來時,正好看到師父低下頭,臉簡直要埋進雙手捧著的空碗公。
今天這麼快?
「哇──雲豹呀~你、你在哪啊?嗚~」
「這裡、這裡,我在這裡。」邊說著邊趕緊坐到師父旁邊,往他的碗裡倒半碗酒。
趁他停下哭喊聲,咕嚕咕嚕的大口灌酒時,我提醒他,「師父小聲點,阿姐已經睡了。」
「喔…嗚~」放下碗,師父聽話的放輕了啜泣聲,但眼淚還是像大雨一樣直直落。
我只好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
「師父你今天醉的比較早。」
「嗚~是嘛…再一碗!」
「好、好。」
喝乾了這一碗,師父放下了盛酒的碗公,取下琉璃耳環放在我手中,然後緩緩的說,
「這對耳環是我最珍惜的東西,因為它以前的主人是我最愛的人。」
「遇到那個人的時候,是我成年禮後,成為獵人的第三年──
嵐氣從山稜那端翻過來時,母鹿終於走近了他的射程。
他深吸一口氣後將氣息含在口中,按下板機,
一瞬間。
濃的像是從滾燙陶鍋裡冒出來的霧一下子覆蓋了眼前的一切,他伏在原地不動,安靜的感受周圍的動靜,畢竟他是同年齡中最好的獵人,耐心是他最好的武器。
他從白茫茫的霧氣中看到了一團晃動的影子,他想該是母鹿中了彈要倒下了。
沒想到,那團影子竟慢慢變長,向上延伸,在漸漸散去的霧氣中,現出了一名少女。
站立在林中的少女,只用了條鹿皮繫在腰上,遮蓋了腰下到膝上的部份。珍珠般的肌膚在光照下散發著溫潤的光澤,漆黑的長髮柔軟地披散在渾圓的胸脯上,猶如流淌在山巒間的溪水閃著光芒。
頭上裝飾著長羽和鮮花,隨著她擺頭的動作左右搖晃著。細長的手腳上佩戴著銅環,也跟著發出叮咚的聲響。
那少女似乎正在檢查著她身上的鹿皮,最後在接近左股處發現了子彈。
她突然抬起頭來朝這裡看。
他感覺心臟漏跳了一拍。
事實上他躲的位置很隱密,不可能會被少女看到,但他卻覺得被一眼望穿了,不只看到了他在哪裡,甚至看到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雙美麗的眼睛凝視著他一陣子,在他感覺自己快要不能呼吸時,忽然轉身了。
轉身的動作帶起長髮飄飛,他才看見她的左耳戴了一只羽葉狀的朱紅琉璃耳環。
明明距離遙遠,那只奇異的耳環卻惹眼地像是近在眼前。
他突然有股衝動想要留住她。
起身去追,才發現那少女用比母鹿還優雅的姿勢,卻有著比獵犬還快的速度往山脊跑。
他死命地追卻還是跟丟了。
一時之間羞愧地臉孔紅的熱辣辣。
這件事應該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件奇遇,但他卻覺得那天那個少女留在他心中的畫面越來越鮮明,他甚至能數出她有幾根眼睫毛。
最後他留下所有東西,包括一直隨身攜帶的工作刀,只帶走了獵刀。
後來他才知道,那少女是貓邏社的女巫。
她非常受到族裡的敬重與仰賴,無論族中的大小事頭目幾乎都會來詢問她的意見。
從播種時節的判斷,出遠門前的占卜,大人小孩無論是受傷生病,都會來找她。
而她總是溫柔的笑著,聽他們一一說明自己的狀況。
她也確實有著非常奇特的力量,總能安撫其他人的不安、消除他們的痛苦。
而當這樣的一個人伏在他的懷裡安然的沉睡時,他總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像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力量都聚集到他懷裡,隨著她的鼻息在他身周流轉。他只想永遠與她待再一起……
這段愛情故事我已經聽了不下百來遍,只要師父喝醉酒就一定會說然後醉倒。然而這次師父說完後卻將一邊琉璃耳環上的琉璃珠給摘下來,然後拿出懷裡的一條銀鍊將它串上,鍊繩的粗細有些不同,看起來是一條舊有的銀鍊再接上其他鍊子,中間有個薄薄的銀片做成鎖的形狀,背面有凹陷的字。
「這是我撿到你的時候,你戴在身上的長命鎖,我第一次見到你,也是在我打獵的時候……」
師父滔滔絮絮的告訴我他與我初遇的經過,最後將銀鍊系上我的脖子,長命鎖沒入衣襟中,貼在胸口帶來一股涼意。
「長命鎖能鎖住長命,既然它能保護你在深山野嶺活下來,這次也必然能保你長命百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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