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蕾曼婷，第一章（一）

黑旗幫三幫主，克蕾曼婷・布雷克佛雷格

史卡拉貝城建城後八零零年。

「準備好了嗎？」克蕾曼婷朝左右問道。

右邊是她的親衛，身穿重甲、高大尖下巴、短髮刺頭、額頭綁著白頭帶的雅爾克，還有臂膀結實身材高大的阿多納。他們看著克蕾曼婷，紛紛比出大拇指。

左邊也是她的親衛，瘦高臉頰凹陷、愛慕著她的艾羅森，還有又矮又胖長個酒鬼紅鼻的波爾。他們兩個看著克蕾曼婷，點頭，給了肯定的眼神。

她對艾羅森嫣然一笑，艾羅森開心地咧開嘴回應她。

身後，是形成兩路縱隊的普通幫眾，蹲伏在走廊的陰影裡，等待。

全都是她的好兄弟。

「那麼，就是等了。」克蕾曼婷深吸一口氣，吐出，小聲地說：「願女神保佑我們。」

「願女神保佑。」眾人低聲重複。

等待。

慢慢地，清晨陽光透過地底世界頂部的天然巨窗滲進大峽谷兩端，緩緩上爬，照亮對面的絕壁。

漆黑無比的敵方要塞吸吮晨光，朦朧現出他的輪廓，包括要塞兩側鑲嵌在峽谷石壁內的箭塔，藏在對面廣場盡頭總共兩層的要塞本體，還有要塞上層凸出的陽台，以及懸掛在陽台欄杆上，順著岩壁垂下，被陽光染得發光的紅銅矮人戰旗。

陽光透過石壁上特意打磨光滑的各處平面，將陽光散射開來，照亮峽谷兩端的要塞，以及一座座橫跨大峽谷的潔白石橋。

若是平日，她一定會選個上佳地點，靜靜坐在地下峽谷邊緣將這曠世美景好好欣賞一遍。

但現在，她心底正計算等下要實行的作戰計畫，還有峽谷對面敵軍可能的兵力配置。

漫射的光線被她身後的墨黑旌旗吸收，柔光暈亮了她的金色捲髮，即使是這麼稀微的光芒，也將她頭髮映得璀璨晶亮。

她是克蕾曼婷，黑旗幫的三幫主，也是這場作戰的總指揮兼特攻隊長。

「時機到了，進發！」她低聲吩咐，打頭陣的兩名親衛舉起沈重的黃銅大圓盾，打頭陣護住隊伍尖端兩側，她兩旁的親衛也舉起較輕的塔型盾保護好她。

克蕾曼婷高舉右手，所有幫眾得令，一齊站起；她手一向前揮，眾人拿起小圓盾防禦隊伍兩側，跟隨著親衛小隊的步伐奔出躲藏的廊道，就像是一條拂曉出擊的黑蛇，吐著蛇信爬向前方的廣場，越過掛著黑旗幫旌旗的石造圍牆，邁向更遠處的白色大石橋。

隊伍剛踏上大石橋的橋頭，對面便吹響了警告的矮人號角，低沈聲響在峽谷中轟然迴盪。

看來清晨的第一道直射陽光並不會干擾矮人的視力，失算了。

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這點小失誤不影響整體計畫。

「舉盾！舉盾！不要停！」克蕾曼婷朝後大吼，指揮後面的幫眾跟上。

她的親衛跟隨她已久，這種團體戰鬥行動起來步伐一致如同一體，但身後的普通幫眾素質不一，她也只能用最基本粗淺的方法指揮，盡量保護好隊伍兩側不受箭襲。

隊伍特意保持在大石橋的正中央，毫不畏懼地前衝。大石橋寬可十人並肩通過，但是二幫主囑咐過盡量走中間，免得踏到受損鬆脫的木板跌下深淵。

還有一百五十步。

叮叮噹噹兩三聲，是遠方箭塔射出來的飛矢敲在黃銅盾牌上的聲響。

克蕾曼婷邊快跑邊觀察落在路上的箭矢。數量比預期少，看來二幫主在上次戰鬥確實對矮人的戰力造成了一定影響。

一百步。

又是一輪急射，這次她聽到身後有人哀嚎和中箭倒下的重摔聲。

「媽的，跟我衝！不要停！」她拔出腰間佩刀高舉，一股狂氣湧上她的頭腦，視線開始變紅。

每當戰場殺戮氣息浸潤她的心靈時，她就會無可抑制地升起血怒，髒話管不住嘴傾瀉而出。

五十步。

直到這麼近，她才能從盾牌之間的隙縫看清楚從要塞閘門口湧出的矮人士兵，還有金屬閘門形狀扭曲，毫無降下的跡象。

女神保佑，要塞前閘門依然是壞的！二幫主上次的強攻，付出慘重犧牲總算沒白費，過了這麼多天紅銅矮人依然找不出時機修復這扇閘門。

兩側飛矢仍舊不停朝隊伍射過來，但是數量遠不及她的預期，看來矮人們依然沒等到援兵，而黑旗幫等到了她的援助。

零步！

顧不得喘得快換不過氣，她大吼：「兄弟們，突擊！」

身後幫眾紛紛抽起背上與腰間的刀劍茅斧，高吼散開，與衝出閘門的第一波矮人士兵撞在一起。

「喂，那邊！」克蕾曼婷軍刀指向要塞，她的親衛馬上意會，將黃銅大盾舉在身前護著核心的克蕾曼婷衝向要塞，一些擋路的矮人士兵馬上被撞開，然後跟後面湧上的普通幫眾混戰起來。

損壞的閘門前是手握長柄戰鎚的衛兵與衛兵隊長，一見克蕾曼婷等人殺過來，紛紛舉起武器迎上前。

克蕾曼婷一個鹿蹬從她的親衛身後閃出，金髮飛躍如流火，一刀刺向身穿重型板甲的衛兵隊長。

身高只到她胸口的矮人衛兵隊長不閃不躲，以重甲硬吃這一記刺擊毫髮無傷，重鎚隨即橫掃過來，但克蕾曼婷輕盈一跳往後躲開。

衛兵隊長的嘴大張，及腰的大鬍子隨著擺動，嘴裡不乾不淨咒罵著她聽不懂的矮人粗話。

左右四個親衛分別對上兩個守門衛兵，而克蕾曼婷單挑衛兵隊長。

四個大男人圍攻兩個矮人輕裝衛兵，而一個身著皮甲的輕盈少女對上重甲隊長，怎麼看都是嚴重的錯配。

不過，看扁這位少女的矮人們馬上付出了代價。

短短一瞬間，行動緩慢的衛兵隊長已經吃了四五記來自不同角度與部位的刀劈挑刺，雖然沒留下半點傷痕，但行動嚴重受阻，因為他深知只要動作太大露出鎧甲間隙的破綻，刀子馬上就會招呼上來，手中戰鎚只能以安全保守的角度揮出，每每只有打中空氣。

這時兩聲哀號傳來，原來是守門衛兵們同時被打倒。衛兵隊長一分心，克蕾曼婷的刀子就砍到他面罩上，同時左手腕也被克蕾曼婷不知何時、從何地方抽出的飛刀割開。

衛兵隊長大吼一聲，噴血左手硬捶克蕾曼婷的胸膛讓她失去平衡，右手持槌全力一掃直往她臉上招呼，卻敲在了一面塔盾上，塔盾直接龜裂噴出大小木屑。

還來不及咒罵，衛兵隊長的右手被克蕾曼婷扔出的飛刀貫穿，同時頭盔被雅爾克的劍柄尾鎚猛力捶個凹陷，整個人摔倒，臉重重嗑在地上。

「小姐！妳只有一條命！」雅爾克扔下幾乎已經裂成兩片的塔盾，雙手持劍護衛主人，同時惡狠狠地警告她。

如果剛剛那槌砸在她頭上，恐怕這時她已香消玉殞。

「還用你說？我躲得過好嗎！」克蕾曼婷回嘴後趕緊站起身來，如陶瓷娃娃細緻的淨白臉蛋上已多出好幾道黑泥污痕與條條紅腫。

她忙著拔出卡在衛兵隊長手腕的特製飛刀插回腰帶，再從長筒馬靴的夾層抽出匕首。

她環顧四周，發現二幫主的幫眾已經行軍到大石橋中央，二幫主的金蛇吐信旗領著隊伍向前邁進，看來得再過一會兒才能趕上計畫。

「阿多納，你留在這邊指揮大家掩護二幫主他們。其他人！照計劃跟我上！」克蕾曼婷一馬當先衝進要塞，身後三名親衛與幾名武藝高強的幫眾急忙趕上。

隊伍趕到要塞下層的中央大廳，剛好迎上第二波趕來的矮人士兵。這些士兵身穿釘飾硬皮甲，手持短柄戰鎚或戰斧，另一手裝備小盾，專門應付狹窄地形的戰鬥。

如果不趕快把要塞的後閘門降下，那還會有第三波、第四波從矮人領地源源不絕湧過來的援兵。

雅爾克見狀站在最前端，讓其他兩名親衛拿盾護著身處隊伍核心的克蕾曼婷，自己高舉長劍準備開打，卻被克蕾曼婷叫停：「雅爾克！你腦充血嗎？照計劃去上層閘門機關室！要塞的後閘門——」

「知道，知道。」雅爾克無奈讓出戰鬥位置給手持大砍刀的矮胖子波爾與艾羅森，領著兩名幫眾走向通往上層的石板斜坡。

「雅爾克，小姐交給我保護啦！」艾羅森朝矮人士兵大喊：「想靠近她，先跨過老子的屍體！」

三名矮人士兵見狀，馬上衝過來要阻止雅爾克，帶頭的士兵卻被克蕾曼婷一匕首戳中大腿，痛得他跪下大罵一串矮人髒話。

「來呀，來呀！吃吃本姑娘的刀。」克蕾曼婷右手軍刀，左手匕首反握，與她的弟兄們面對數量勝過他們至少三倍的矮人士兵，一輪熱戰立刻開打。

當黑旗幫二幫主的衝鋒隊長率領手下衝入要塞大廳時，場面已經打得亂如一鍋粥。

克蕾曼婷滿身是血在矮人士兵中點、戳、刺、挑。金髮碧眼纖細身影砍得滿廳血紅，迅猛如狂風。二幫主的手下立刻加入戰局支援三幫主，當戰鬥終於結束時，大廳地上已經躺滿呻吟哀嚎的矮人與幫眾。

而要塞後閘門不知何時已經降下，將要塞與矮人領地的唯一通路切斷，顯然雅爾克已經成功佔領要塞上層的閘門機關室了。

「三幫主，您沒事吧！」二幫主的衝鋒隊長趕過來關心克蕾曼婷。

「應該沒事吧，」她手一抹臉頰，發現連她的如雲鬢髮都被染成血金色。

「我操，這麼多血⋯⋯好像，大概，都不是我的。」雖說如此，她也已是體力透支臉色慘白，搖搖晃晃都快倒下了。

就這樣，要塞內的矮人士兵逃不出去，從矮人領地馳援過來的士兵進不來，來援的紅銅矮人將軍只能站在弓箭射程之外，舉斧狂罵直到中午，才悻悻然撤退。

黑旗幫終於在大峽谷的另一側打下根據地。雖然大家心知肚明，都是三幫主克蕾曼婷打頭陣才有如此成績，但新打下的要塞，陽台換上的依然是二幫主的金蛇吐信旗，而非三幫主克蕾曼婷的金豹黑旗。

二幫主的部下站在陽台上，高聲呼喚二幫主的名號，聲響迴盪在大峽谷兩側。

克蕾曼婷希望二幫主能明白她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