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10分鐘>第6話:《全員玉碎》

《全員玉碎》是參與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日本漫畫家水木茂的作品。他當時在新幾內亞島的拉包爾當一名小兵，後來因為盟軍轟炸而失去左臂，終戰後回到日本開始畫漫畫，創作出鬼太郎等角色而逐漸出名，他的故事曾經被改編拍成日劇「鬼太郎之妻」。

全員玉碎書封面

    全員玉碎的故事來源，是水木氏輾轉聽聞而得，據他所說百分之九十都是真實發生過的。故事是這樣的：

    在1943年末，現今的巴紐新不列顛省，日軍派出了拜恩支隊500人前往駐守，領隊田所少佐一心想揚名立萬，常常以日本南北朝名將大楠公(楠木正成)率五百兵馬殺敵的故事自許。面對未知的叢林，士兵們必須拿刀砍柴伐路，這當中就有犧牲者是因為染上登革熱而病卒，也有士兵過河時被鱷魚吞下肚，等到被發現時只剩下下半身而已。

    二等兵丸山，有天受中隊長委託幫他畫肖像。本是木材商的中隊長看出丸山想回國的心情後，直言道來到這裡就沒有回國的希望了，似乎預言什麼不幸的事情似的。

    在當時的日軍中，欺負新兵是家常便飯。即使新兵丸山面對長官說的話回應說「是」，照樣被甩耳光。新兵到期整隊時常常被上等兵野上給賞耳刮子，野上還得意洋洋說:新兵要像榻榻米一樣越打就會越好。這種被上級屈辱丸山實在嚥不下，他想報復待人凶狠的本田軍曹，半夜上廁所時他誤踩糞坑，於是他就偷偷的「加料」在本田的飯碗裡，沒想到因為本田已經先在他處吃完飯，所以將這些加料飯要求丸山代他吃下肚，可憐的丸山只好服從，報應報在自己身上。

    後來，拜恩支隊在雨中行軍，結果遇上敵軍轟炸，其中一個小兵加山受傷，隨行的同僚居然直接拿起鏟子剁斷了加山的小指當作遺骨，卻對加山見死不救。而一等兵金田為了吃美軍的營帳的巧克力，直接打二等兵丸山，而丸山礙於階級差異，也不敢還手。

    1945年，美軍開始正式反攻登陸，這時野上上等兵突然鬧失蹤，本田軍曹不顧一切地動員手下花了一週時間去找。後來本田的上司水本少尉突然被長官們邀去打麻將，結果水本拿到「紅中」牌時，其中一位憲兵隊的長官有意無意的教訓水本，告誡說士兵不是私有物，別再為一個兵動用資源找下去，下次可要追究之類的話，水本這才知道早就被盯上了。

    拜恩支隊裡對於如何跟敵軍對抗爭論不休，中隊長主張打游擊戰，別做無謂的犧牲，而區區28歲的大隊長田所少佐則認為職業軍人就要死得其所。最後執迷於想成為大楠公的大隊長仍然下令組織敢死隊，發出玉碎的訊號給在拉包爾的大本營，所謂的玉碎，就是打到最後一兵一卒的同歸於盡的日軍標準打法。結果敢死隊死傷慘重，大隊長「如願」陣亡，而中隊長重傷，他自知戰敗的日本軍人在玉碎命令下不能苟活，於是斥退下屬而自決身亡(很像電影《來自硫磺島的信》最後自裁的西竹一以及栗林忠道，但是這兩人從來沒下達玉碎的指令要求部下遵行)。

    經過這次血戰，拜恩支隊的殘部只剩下81人，逃到了鄰近的聖喬治角。在拉包爾有十萬兵馬的大本營(當時美軍採取跳島戰術，對於拉包爾是圍而不攻)，收到大隊長玉碎的命令一開始是採暫緩，但是後來知悉有生還者後，就開會定調為陣前逃亡(因為違背死守的命令)，派一個參謀去監督執行二次玉碎。重視人命前去求情的軍醫因而選擇自殺。

    這個參謀將兩個小隊長處決後，在監督二次玉碎時，趁大家向前衝鋒時選擇了開溜(在漫畫裡，他辯解說至少要有人回去稟報大本營全員玉碎，所以自己無須選擇玉碎，結果被亂槍擊斃，算是有個「體面」的退場)。在自殺衝鋒前夕，拜恩支隊這些倖存者唱了句「我為什麼非得做這種辛苦的工作不可呢?」，最後全體陣亡(但實際上仍然有生還者)，給故事畫下了難忘扼腕的休止符。

    水木茂先生在後記中提到，當時的士兵地位如同貓，大本營的師團長要拜恩支隊一再的執行玉碎，其實用意就是要拉包爾的十萬大軍都去送死。他認為，在那種違反人性的卑劣環境，保命根本就不卑鄙，而是身為人的最後抵抗。他每次提到這些往事，都會怒氣湧上，彷彿有戰歿者之靈在旁似的，這就是真正的戰爭故事。筆者也深有同感，那些英勇殺人無數的戰爭故事其實都是被神格化，日軍在二戰看似凶猛無敵，服從性高，卻是建立在壓抑人性的奴性虐待(不只虐待士兵，對於戰俘也是毫無同理心，甚至是直接拉到路旁補刺刀)，種種漫畫裡上級作威作福的醜態，都是違反人性的明證。這種軍隊就算戰勝，也毫無光榮可言，能活到戰爭結束，如同水木茂在戰爭中被轟炸失去左臂，已屬萬幸。這或許就是這個故事的黑色幽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