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1-22|閱讀時間 ‧ 約 25 分鐘

那天,強風吹拂

    未見煦煦日光,天空雲層密佈,大風吹得門窗震動,像那些頑皮的黑背鐘雀 (Australian Magpie),總在微明時分嘈雜爭鬧。昏昏沉沉,費了點時間睜開雙眼,疲憊攀上眼皮,連眨眼都需要氣力,嗯,大概中了。

    室友們在一週前陸續確診 Covid 19,雖然自己這幾天並無症狀,但既然同住一個屋簷下,確診也只是潛伏時間的問題。病毒無可迴避,如同必將到來的明天,命中註定。

    一如既往的六點多醒來,卻直到七點才起身梳洗,嚥下口水,疼痛隨之襲來,再也不想讓任何東西流經喉頭;惱人鼻塞阻礙呼吸,張口吸氣,每一次的乾冷空氣都使痛楚更加鮮明。迷糊之間泡了熱茶,翻騰的蒸氣令腦袋逐漸清晰,縱然乏力依舊,但總好過思緒朦朦朧朧。

     

    吞了幾顆 NSAIDs,試著讓自己好過一些,今晨就決定待著休息。

     

    點開幾週下來拍攝的畫面,整理刪除歸檔紀錄,再上傳到 NAS 上備份。住處的網速慢得如鈍化的腦筋,要想搞定大概需要永遠。寫寫文字整理照片,早晨的時間一去不返,隨著窗外的風掠過屋簷,終將歸於大地及海面。午時,清淡的細麵填飽了肚子,溫暖恬靜的熱湯撫慰不適,找回了點精神,消去了些頭疼。是時候了,難得的週末時間少得可憐,該裝備動身。

     


    甫踏出家門,強風吹拂。

    怒吼般的聲響呼嘯奔馳,猶如巨龍飛越天際,迎來風暴,撼動大地。

     

    頂著冷風步行至森林入口,狂風依舊,鳥鳴不再,枝頭樹葉瑟瑟作響,掩蓋所有動靜。選了以往當日最後才會探尋的小徑,訂定目標,先行晃晃。上週在這片區域發現了許多糞便,以及痕跡明顯的獸徑,便決定這週開始要來好好探索。至今為止的五次擦身而過,都僅有匆匆一瞥,而現在終於覺察一些蛛絲馬跡。這森林給出的謎題看似無從解起,但其實早已將線索遍佈全域,時間當作學費按時支付,汗水當作代價徵收沒入,行遍樹林,謎底接近一步一步。


    踏入小徑,人跡稀少之處難辨步道,緊依著蜿蜒起伏緩緩前進。雙腳踩上的枯枝落葉響遏行雲,卻在途中被強風攔截,一陣騷動之後又落於土地。扛起相機鏡頭,緊依著寒風吹襲邁步。有時風牆築起,連臂膀都難以抬起推動;有時殘曲鳴響,拂過樹梢向天際遠播;有時動靜四起,揭露深森光影竄動。

     

    走上斜坡越過小丘,升騰跌宕遮擋了視野。冉冉上升的視線,由地面延伸至草原,穿過岩石倒木之間。忽然,碩大的灰影突入眼簾,過於詫異的目光交織交會,空氣緊繃,我放低姿態蹲坐於地,想藉桉林樹叢暫時遮掩身體。悄聲架好鏡頭,向右方探出,掠過擋在我們之間的礙眼種種。雙耳豎立,劍拔弩張,那眼神依舊,警覺雙眸。


    這是我第一次看清,而不再只是追逐依稀的模糊背影。個頭高大,直挺聳立,灰褐色的毛皮覆蓋全身,彷彿披上今日的陰雲沉沉;細長的前足在胸前擺盪,黝黑的指爪透露不祥;晃動的耳朵伺機而動,追蹤聲響改變方向。

    眼角餘光瞄到左側空地又發現另一個黑影。那身姿側躺於地,與我回頭對望,看似現在才注意到我的來訪。看來風聲不僅令鳥兒噤聲消泯,也使我的步伐隨之消聲匿跡。趁著那雙眼呆望的空檔,將快門藏在咆哮的風景,任由相機無限記憶。強風止息,捎去距離帶來一絲寧靜,我停下手指,移開視野,藉著裸眼望去那透明的心靈。

    差不多了,我心想。

    那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類似於日夢,近似於妄想。不奢求多少時間,只求一瞬的遇見,久而久之,你就會明白何時將要告別,何時應該道聲再見。

     

    奔流再起,呼嘯而至。眨眼轉身,強而有力的雙足蹬地躍起,在這疾風中保有優雅和平靜,無聲無息地穿梭於野地。我望著那身影消失在強風吹拂的密林,朝著風吹流淌的方向離去。

     

    五十公頃,就算追蹤排遺,讀懂痕跡,最終靠的還是出其不意。

    是啊,最美的邂逅,永遠都是不期而遇。

    Western Grey Kangaroo / 西部灰袋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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