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2/05閱讀時間約 17 分鐘

東八仙山穿山甲調查—獨攀初體驗,鼻涕直流的我與八仙山林場遺跡

2023/3/23-24

位於谷關的八仙山屬於谷關七雄之首,海拔2366米,由於日治時期的測量官測定其約有超過當時的8000尺,因而定名「八千山」,後才因諧音而改名為八仙山。傳統上登八仙山的路徑主要有二:第一是走松鶴部落內的松鶴登山口,但爬升較大、坡度也較陡;其二則是自八仙山森林遊樂區內的靜海寺登山口啟登,路線在後段會與松鶴線交會,爬升相對親民一些。東八仙山位於八仙山主峰東北方,海拔2432米,在谷關屬於相對冷門的路線,但附近遍佈林道、索道、駐在所等遺跡,也因此引起了我的興趣。

早在22年參加山訓時,我似乎便已從那些時常「在山裡行走」的人身上,稍瞧見了獨攀的靜謐與自由感,獨攀的念頭在心中迅速壯大。恰巧自己在系上選擇的野生動物研究室正在執行穿山甲調查的計畫,樣區劃設在谷關八仙山一帶,這條長距離的單日路線便自然而然地成了首選:將行程刻意拆分成兩天,「假借」上山調查的名義,我著手規劃起這趟八仙山、東八仙山的小縱走。

至於初次的獨攀是否找到了內心的靜謐,我想仍耐人尋味,但那個鼻水直流、咽喉灼熱的夜晚,以及下山後暫時喪失聽力的記憶如今仍歷歷在目。滿懷期待的初次獨攀體驗,在意想不到的事態下草草畫上休止符,卻也讓那兩天的回憶,在時隔一年的撰文當下同樣波瀾壯闊。


行程概述—

詳細時間軸與行程(純文字)記錄請看這邊

D1 八仙山松鶴登山口→遊樂園區岔→流籠頭→八仙山→廢棄林道C1

D2 廢棄林道C1→東八仙山→八仙駐在所→木炭窯遺跡→佳保溪→八仙山淨海寺登山口


序—獨攀的理由

大約是從當上領隊以來,我便開始有了獨攀的想法。隨著時間的發酵,這樣的念頭在22年冬季的山訓時達到高峰:就如同山訓、響導訓練總會安排的獨處練習那樣,獨自一人的狀態,似乎是一種更能進一步貼近山的方式,每個生態觀察家或所謂行於山中的人,好像也都得走上這麼一段路。在登山圈裡有關獨攀的辯論一直相當熱絡、甚至激進,但隨著近年登山人口大幅增長,獨攀似乎不再像以往那樣如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約莫也是去年,Hiker CP在網路上聲量大漲、並在9月完成了中央山脈獨攀無補給的最速紀錄,支持與嘗試獨攀的人也肉眼可見的增加。

老實說自己並不特別支持或反對獨攀或因循浪潮而激起嘗試的心態,只是隨著登山的經驗逐漸增加、待在山林裡的時間逐步累積,獨攀似乎不是個選擇,而是一個必然會走向的歷程—無論喜愛與否,似乎終究得嘗試個幾次。或許自己內心深處也希望藉由這樣的體驗,獲得那種令人神往的、與山林間毫無距離、赤身裸體般純粹的接觸;與此同時,更現實的層面也讓自己深知,未來出社會後會繼續登山的朋友定會減少,獨攀則偶然成了另一種無可奈何的選擇(在撰寫本文的當下,筆者已開始第一份正值工作,落筆至此更是心有所感)。於是乎,選定了這麼一條自己有十足把握的路線,如同以往上山前做足準備,我打包好行囊,在那個清朗的春季早晨,第一次獨自地重裝踏上山徑。

D1 好一個重裝上八仙山

小聲地和Fely道別,我跨上機車、點亮車燈,隻身前往位於台中谷關的八仙山松鶴登山口。來過許多次的谷關,沿途風景早已印在心中,但此時身上的重裝、以及那即將面對未知的悸動,都讓這條熟悉公路上的空氣彷彿充滿了令人振奮的氣息。抵達登山口時,天已經完全亮了,但天氣意外的並不會熱,反倒仍帶著三分涼意。停妥機車、最後上了一次廁所,我又一次踏上了這條前次便讓我留下深刻印象、明明再也不想卻又莫名其妙重裝面對的陡坡(見前文:林務局的請託)。

從松鶴登山口上八仙山,短短6公里的爬升就超過了1350公尺,是一般人絕對不會想嘗試重裝的路線。但基於是初次的獨攀、以及研究室調查等因素,決定將形成刻意拆分成兩天,也給自己更高的容錯率,我想這樣以這樣的方式嘗試獨攀,或許是一個相對安全的選擇。因此,第二次來到這座山腳下,我依舊背著重裝,不同的是曾經熙攘的同伴笑鬧聲褪去,取而代之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與呼吸聲。

我們的大腦在書寫記憶時,常會依據當下的主要感受為現場加油添醋,成為難以磨滅的深刻回憶,而時隔許久才開始回憶、書寫記敘的現在,或許也會因當下的狀態而對記憶有著不同程度的解讀或改寫。然如今憶起那個獨攀的早晨,在微涼的天氣下,記憶中貼著苦不堪言標籤的上坡走起來似乎遠沒有預期的辛苦,反而感到遊刃有餘,心情輕鬆而愉快。用著比預期還快的步調,我緩步走上斜坡,平日的谷關相比假日的人聲鼎沸,顯得清閒許多,身上的重裝也相對沒那麼引人側目。

「喔!這個有點像喔!」

路旁疑似穿山甲洞穴的痕跡,也是此行唯一記錄到的洞穴。

腳邊土坡上的洞穴引起了我的注意,拍下照片、紀錄GPS位置並進行編號,這是在樣區內標定穿山甲洞穴的標準流程。暗自竊喜著,現在我也是能夠獨立找到穿山甲洞穴的人了!然而更深處的內心清楚地知道,找到了這個洞穴代表最起碼​研究上有了個「交代」,就算接下來沒找到其他洞穴,大概也說得過去吧~

做完紀錄,肩上的負擔好像變輕了一點,踏著輕快的腳步前行,腳上的低筒健行鞋極適合這樣的行程,相當稱職地減輕了雙腳的負擔。翻過之字形陡上,我坐在主稜的緩坡處稍事歇息,陽光灑落在無人的林間,這種彷彿只有自己獨享的山林,在心中漾起一絲近乎得意的暢快感。依稀留有印象的景色一一出現、又隨著腳步交換而逝去,踏著落葉的聲響與因劇烈運動而變得粗重的氣息重疊,卻令我覺得相當享受。

稜線忽然變得緩和,前方不遠處圍著藍色塑膠布的涼亭正是預計的午休地點,由於走得比原訂計畫快上不少,時間還有點早,但這麼棒的休息地點似乎不休白不休,便還是用起了午餐。事後回想起來,身體狀況異常的前兆在此時便已有些端倪—由於天氣涼爽,即使長時間陡上也不太會過熱、汗水一下子便會被風吹乾,因此雖然在午餐時擤了好幾次鼻涕,卻直覺地認為和以往一樣只是因溫度變化大導致的過敏,然而萬萬沒想到當時忽視了前兆的代價,將在幾個小時後狠狠襲來。

一起冒險的夥伴,也是此行唯一的依靠,在陽光閃耀下顯得有些動人。


繼續在林蔭下走著,隨著一小段腰繞的結束,我知道真正的陡坡就要開始了。抵達八仙山前的最後一段路,山徑彷彿忽然甦醒般倏忽直上,當年來到這道坡腳時簡直是徹底的絕望。可這時的我並未察覺身體的異狀,也依然覺得體能似乎留有相當的庫存,小休了幾分鐘後便展開了不間斷地攀爬。


時間的尺度被專注壓縮,雖仍辛苦卻踏實地跨出每一步,半小時的體能拉鋸轉眼就過了。45分鐘後,我喘著大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流籠頭,此時的山頂距離自己僅有一段數百米的緩稜。

輕鬆地漫步向前,我來到前次來訪時拍照、大休的巨木前,再一次放下背包坐了下來。這是一棵在紀錄上幾乎不曾出現、也鮮少有人特別提到的巨木,但陽光灑落的光影與躲避山頂喧鬧的寧靜,讓我對此處十分中意,幾乎可以說是整段八仙山松鶴線上最愛不釋手的所在。走上前輕輕摸了摸粗糙的樹幹,內心的我正在微笑,環伺的林木似乎也正笑著回應。此行的我少了周遭的人群陪伴,卻似有若無地感受(或者想像)到了,這座山、這座森林、與這片自然帶給我的陪伴。



重回山徑,毫無時間壓力地走著,獨自一人與巨木的相處,彷彿使我和這片山林更親近了一點。踏上周圍被芒草遮蔽的山頂,方才交錯了幾次的山友與我打起招呼,此時的我仍對當時的體能表現感到些許詫異,躲在涼亭的陰影下暗自竊喜著。與山友隨意地聊著,對方是一對可愛的夫妻,特意從外縣市來爬八仙山,還順手請了我一顆橘子。發現我獨自一人上山過夜後,兩人竟露出了些許羨慕的神情,原來這樣說走就走的自由,是會讓人嚮往的。也或許,之所以一直想要嘗試獨攀,一部分來說為的也正是我們徜徉於山間,所追求的那份自由罷。

返回來時的林間,在小徑的右側有條不起眼的路底,通往密林間的一處鞍部,通往東八仙山、也是舊林場、駐在所遺蹟所在地的入口,便是如此低調隱密,卻又難以忽視。自此開始的路線,大概就不會再遇到任何人了,接下來的森林,無論如何都將由我獨自面對。順著緩稜走去,重裝爬升的疲勞開始稍稍出現在雙腿上,將腳步再放緩些,享受只有一個人的山林,與顯然更加喧譁的寧靜。

路旁,幾個半埋在土裡的彩色光點反射著餘光,破裂的酒瓶刻畫著歷史,也彷彿冒險故事的引路人般,將我帶進那個豐腴的年代。滿布松針的地表輕柔地承托著雙腳,輕踏在史話的絨毯上,蜿蜒的山徑印著最自然而柔美的線條,引領著我逐步深入。溜下一道陡坡,我發現自己離開了稜線,又拓寬了一圈的平坦路徑就如同曾在山中看過無數次的樣貌相同—那是條曾載運著經濟命脈與山林資源的廢棄林道,也是我今晚預計下榻的地方。

沿著林道前進,就在路線將要轉彎前,一片寬廣的空地坐落在右側的林間,松針地表柔軟而平坦,立木遮蔽的環境避風而溫暖,在乾燥清冷的天氣下,為「完美營地」立下了新的標竿。興奮地掏出買來後只在校園內是搭過一次的新帳篷—這是為了畢業後自己的行程、以及未來與女友上山而添購的新裝備,也是在大學生僅有的經濟基礎上,千挑萬選後咬緊牙關才買下的「移動別墅」。鋪好地布、蓋上帳篷,我拿著營釘與樹枝四處敲敲打打,由於是依賴登山杖搭設的非自立帳,在搭設上需要一些練習,初次在山裡的搭設並不順利,怎麼喬就是無法均勻地同時拉撐四個角落的內外帳,前前後後竟花了超過40分鐘,才終於建好了當晚的小窩。

D1.5 重感冒

滿意地環視著心愛的新玩具,眼神就像拆開聖誕禮物包裝的孩子般透著光。安頓好過夜裝備,我煮了杯熱茶犒賞自己,同時張羅著晚餐的食材與道具,不斷流出的鼻水,卻一再打斷著自得的情緒。晚餐是簡單的乾燥飯與熱湯,此時身體的反應已經明顯道難以忽視的地步:鼻水如同開關壞了的止水閥一般洶湧而出,吞嚥時喉嚨的輕微刺激感與些微的頭痛,也讓腦內的風險系統警鈴大作。我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我感冒了,而且或許並不輕微。

當下最拮据的資源,相當荒謬的,是顯得有些可悲的民生必需品—衛生紙,由於鼻水直流,幾乎每幾分鐘就要擦拭一次,但只帶了半包抽取衛生紙的我,顯然無法供應這樣的需求,只得坐在門邊不停地向外擤、在用撿來的石片把手擦乾。比對著手頭上的幾份紀錄,我發現自己行進速度與輕裝的紀錄幾乎別無二致、甚至還可能更快些。由於這條路線是A進B出,下山後得搭乘一天只有幾個班次的公車從遊樂區回松鶴部落,再徒步回登山口騎機車回家。可當時的身體不適讓我難以長時間耗在山上,便緊急決定隔日摸早黑出發,趕搭早一班的公車下山。

仗著完美營地附加的穩定4G訊號,我撥了電話給作為留守的Fely,向他坦承感冒的症狀與我所認為的嚴重性,以及我提早出發的決定。盡可能打起精神地說著明天見,我期待著感冒或許會奇蹟似地好轉,鑽進睡袋陷入了昏睡。好在身體睡著後似乎自動地停止了大部分功能,鼻水並未在熟睡時流出,也才有機會安然撐過一晚。

D2 下撤

打起頭燈,簡單用過早餐後我默默收拾著裝備,鼻水似乎比昨天好了那麼點,順利在一小時內打包妥當,我脫下雨衣,只穿著刷毛開始徒步。還記得下山後Fely問我,一個人摸黑不會害怕嗎? 老實說,當下的情況,似乎已經有些顧不得害怕了,但仍覺得身上裝配妥當,也有絕對的把握平安下山,獨攀的第一個清晨就摸早黑,好像也沒想像中那麼可怕。

離開林道,起步便是要人命的陡上,坡度絕對不亞於八仙山的天梯,好在長度不長,抓緊登山杖蹭個幾下也就上去了。來到沒有基石的東八仙山,行進的速度領先紀錄一點,想保持這樣的優勢,我抓緊時間繼續前行。由於是兩天的行程、加上有意識地輕量化,背包的重量異常輕盈,幾乎是小跑步地穿梭在林間,盡力往山下飛奔。

興奮地與日出留下合影,這似乎是我少數幾次在山上看見日出。

走出樹林,太陽正要從遠方的稜線後方升上天空,抹上了淡彩的天際線描出深刻的山形,新的一天復始,雖仍頂著不適的身軀,心情卻像被洗滌過一般輕盈乾淨。笑著拍下那整年來最令我難忘的自拍,把握訊號穩定的位子,將照片傳給父母與Fely,我繼續加速前進。也正是在此時,我發現自己的右耳有點怪異—隨著下坡時身體的晃動,耳內隱隱傳來一種悶悶的觸感,像是被封住了一樣,整個腦袋變得有點沉鈍。

相當不妙。

隨著高度的下降,我意識到這並不是耳鳴,而使我的耳道因某些原因扎扎實實地堵住了。愈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敢放慢下切的腳步,我在山徑上迅速地移動著。忽然間,幾個異樣的平台割開了稜線,整齊堆砌的石塊與成堆的酒瓶展示著人類生活的痕跡。在最大的一處駁坎停步,我端詳著對放在一旁的酒瓶與陶器碎片,曾駐守著警察的八仙山駐在所建物早已分崩離析,僅存這些低矮的圍牆與遺物能喚醒人類的記憶。

現今的八仙山森林遊樂區,前身為日治到民國初年的八仙山林場,與曾經的阿里山林場、太平山林場(也就是先前曾造訪過的大元國小、大元山林場一帶)並列為台灣三大林場,更曾在1927年被評選為台灣八景之一。如今的遊樂區內,仍保留了部份當時的林業設施,但這片山區真正引人入勝的地方,卻遠在遊客所及的範圍之外:

始建於大正初年、台灣仍在日本轄下時的八仙山林場,是隸屬於阿里山林場的勘查地,1915年才正式脫離成為獨立的林場,生產紅檜、扁柏、鐵杉、烏心石等木材,且材質優良。當時的營林局設置在佳保台山一帶,基本已在當今遊客的遊覽範圍之外,卻可以說是八仙山林場真正的核心地帶。獨立後兩年,由於傳統運材方式效率過低,總督府遂在清水台一帶依山勢設置了鐵軌,稱為伏地索道,也是近年入門的探勘路線之一。

當時因原住民的抵抗,工程曾被迫暫停,但最終屈於日人的鎮壓,還是建成了這條索道。而位於東八仙山山腰的八仙駐在所,推測即是當時為了鎮壓所興建的軍事設施。直到西元1938年,政府終止舊八仙山林場的採發,另闢新山一帶的新八仙山林場,又延續了近25年的壽命,才在水庫與電力設施的開發需求下裁撤,正式於1960年步入歷史。至於歷史中的伏地索道與那令人魂牽夢縈的清水台,這次僅能從上方經過、遙想,或許更待下次的來訪,再來一揭那神秘的面紗。

不曉得為何,自己一個人踏入駐在所令我感到有些悚然,明明是陽光普照的好天氣,我仍不敢久留。生鏽的廢棄車軸躺在路旁,看著前方近乎垂直的陡坡,真的很難想像這裡曾有運材的火車來回運輸,小心翼翼地爬下陡坡,手腳點大致穩固,但尤其在重裝的脫拽下,爬起來仍不輕鬆。落差下方的稜線寬而平緩,腳步飛快地律動著,草木如車窗外的殘影般飛速流逝,我停在了一處環形駁坎旁,四周散落著鋼纜、酒瓶、與廢棄的鋼條,深知此處便是木炭窯遺跡,而更令人欣慰的是,這令我確知我離溪床不遠了。

緊跟著稜上的路底狂奔,水象徵著資源、豐盈、以及此時此刻代表的—撤出。再熟練不過地找到下切點,踏上遍佈亂石的乾燥溪床,心中竟湧現了一股與年初石水山東南稜下切博博猶溪時同樣的釋放感受。蹲坐在溪水旁,狂亂的心跳在堵塞的右耳窩中如雷聲般敲擊著,如釋重負的心情卻讓自己忘卻了大半難受。撈起冰涼的溪水潑往雙頰與髮梢,試圖喚醒逐漸變鈍的身體,陽光直射的溪谷相當炙熱,我深知自己已經能穩穩地搭上早一班的公車,此時驅動自己前進的動力僅剩遊樂區內的無盡水源與休息時光。

緊盯著沿途的疊石與噴漆,迅速在溪床上跳躍,早已在溯溪行程中習慣了溪谷地形,即便狀態不佳仍能駕輕就熟地走著。路徑終於靠向佳保溪右岸,我知道這代表甚麼,最後500來米的山徑,已是我與文明世界間最後的屏障。宛如高速公路的步道沿著山勢蜿蜒,踏上一座懸在岩壁上的老舊木橋,腳下略為鬆軟的觸感瞬間讓神經繃到最緊。最後的一小段路,山神仍不願意放過來者:有勇氣挑戰,就得要有戰到最後一刻的本事。

眼前,曾銜接兩條小支稜的吊橋橫躺在乾涸溪溝下方的懸空處,訝異地看著眼前簡直荒唐的風景,這才發現腳邊樹根上的幾條白絞繩。將重心緊貼在壁面上,顫巍巍地爬下溪溝,溝底的沙土有些鬆散,顯然並沒有太多人踩過這裡,又或者,即便踩實了,也很快便會被上方傾瀉的岩石碎屑所掩埋。張腿跨過那細窄、卻令人有些發寒的溝壑,我迅速爬上對岸的扎實地面,往後的路徑已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擋自己,側身繞過攔阻遊客的木柵欄,我感謝著海天寺的保佑,也感謝山神在此行中賦予的一切。近午的艷陽下,孤獨的身影自登山口緩緩向下挪動,內心的思緒卻遠比那湧動的溪水還澎湃飽滿。


後記—公車鬧劇與大病

下山後在遊樂區內休息了一陣子,等待下山的公車發車,真正戲劇性的事實是—那班公車並未如期地在遊客中心前停車載客,而是沿著公路自眼前呼嘯而過。重感冒摸早黑衝刺下山的努力幾乎要灰飛煙滅,無奈之下只得扛起背包,在大太陽底下走過那5公里多的大馬路,下到谷關大街上搭公車。對於僅只是要對抗病魔便已耗盡全力的我來說,簡直是一場折磨,卻又莫可奈何。

死撐著騎車回家,放下背包沖了個澡,Fely立刻載著我去診所掛號,謎底也正式揭曉—感冒引起的中耳炎,導致右耳積水,才因此暫時喪失了聽力。事後吃了足足三天的抗生素才終於讓耳朵恢復正常,卻又在吃完藥後幾天再度感冒,幾乎花了近兩週才讓身體重回正軌,代價可真的不小。

至於經歷了這次的「磨難」後,我是否喜歡獨攀? 或許正是因為太過突然了,我似乎沒能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我能夠確信的是,無論日後是否繼續獨攀,這次的行程都讓我窺見了那我們所崇尚的自由、以及因一無所有而吸納了所有的豐盈感受。恕我仍無法精確地描述那樣的感受,但我想,即便在鼻水直流的那個夜晚,我仍體會到了一點如野獸回歸棲地般地暢意與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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