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三)

你要捕捉的就是這瞬間即逝的自由。

在你寫、你讀、你聽的此時此刻，自由便存在於你表述之中。

—高行健

「噹！噹！噹！」預備鐘聲一響，阿強起身，捲起課本，無聲無息地穿過圍繞在文慧身旁的教師群，走出辦公室，準備上課。 

「阿強不是201班的數學老師嗎?文慧！妳可以問他201班的學生狀況啊！我最怕上這一班的課了……。」201班的地理老師美華看著阿強的背影，小聲提醒文慧，美華的聲音微微顫動，像是雨滴落在窗邊，滴滴答答，斷斷續續，文慧心不在焉地回應她，腦海裡跳動的盡是那一晚的畫面。

上課鐘聲一響，文慧趁這一節空堂，馬上到輔導室調閱學生輔導紀錄。

「201這個班要注意……，還有……，另外……；趕快……。」輔導主任拉拉雜雜說了一長串叮嚀語，同時也把手上的201班學生輔導紀錄交給文慧，希望她順利接下201班的導師任務。 

「我倒是想看看201班如何成為全校最有名的班級？有多麼精彩！」

「我會讓阿強的案子浮出檯面，不然你們當我是塑膠嗎？」文慧不怯戰，打算奉陪到底。 

回到教師辦公室，文慧將201班學生輔導紀錄快速瀏覽一次，並檢視學務處生輔組學生獎懲紀錄，找到懲處紀錄最多的五名學生，他們是影響整個班級風氣的關鍵。 

「根據Pareto principle研究分析，我要是能掌握班級裡百分之二十的關鍵學生，他們能為我擺平百分之八十的班級秩序問題。這五位學生可能是班級秩序的亂源，卻也是穩定軍心的要角。」文慧一邊記憶這五位學生的臉孔、名字及各項「豐功偉業」，一邊點開電腦裡的學生資料庫，比對他們的家庭背景及學業表現，簡要分析班級屬性，以及預後。 

「既然盼不到老王現在銷假上班，校長跟教務主任等著看好戲，阿強的案子牽連了我，如果能馴服這群猴仔，或許是我能翻身的籌碼……。」長年在校園叢林生存，文慧練就了打叢林戰的技巧，一點也不似外表善感柔弱。 

「說不定201班的學生看我溫柔可愛，一起玩生存遊戲呢！」文慧對著坐在隔壁桌的美華老師說著只有她自己懂得的暗語，美華心裡其實很高興文慧加入201班，成為班級導師，一來自己在201班所受的鳥氣能引起共鳴，二來也許能透過文慧對於各科教師的升學策略主導，能增加和阿強老師的互動次數……。美華也有自己的盤算。從職場到人生，多的是沒說出口的價值交換，是學校的老師不會告訴學生的運作法則。 

傍晚下班後，文慧將學生輔導紀錄翻閱完畢，心裡鎖定一位學生，「就是他了！」便將資料收起，不再掛心。I am off the hook today. 

躺在按摩浴缸裡的文慧，讓水流拍打著身體的經絡，再塗上稀釋精油，這是她放鬆的時刻。 

她刻意用遙控器點開牆上的電視，搜尋YT裡鬥牛競技的畫面。

競技場裡，紅色是亮點。

妳可能是鬥牛士，也許是那鬥牛。

號角響起時，點燃的是慾望還是鬥志呢？群眾的叫囂聲，一場追逐是免不了的情節。

鬥牛士出場時帶著她的尊貴與神聖使命，在競技場上，她不斷舞著練習過千百次的優美動作，將自己與鬥牛的生命，融成一片紅，讓群眾產生視覺與聽覺的快感。 

這牛只因為被困於競技場，被迫展現力與美學，接受鬥牛士的挑釁，要不奉上自己的鮮血，要不讓鬥牛士付出代價，一切都很公平。 

隔天一早，早修結束後，代理導師與文慧交接，第一堂課是201班的國文課，文慧還沒走到教室門口，就聽到教室裡面鬧哄哄，上課鐘聲已經響了一會兒，其他班級都已安靜，長廊裡只有201班的吵雜聲音回蕩著，似乎是無人敢管的地帶。 

文慧迅速進入教室，一團考卷紙揉成的球正飛向講台，差點砸到文慧的腳。 

「全班起立！抓最後一位起立的同學！值日生三天！」只見全班同學一聽，紛紛起立，就怕自己是那位同學！ 

「你！最後一位起立的同學！值日生三天！」文慧直接宣布第一場生存遊戲結果。 

「X妳娘勒！為什麼是我？」一位身形壯碩的學生緩緩起身，回嗆文慧。 

「你罵什麼？」文慧瞪大眼睛看著他。 

「X妳娘勒！妳叫我再操一百遍也行啊！」全班原本緊張聽話的氣氛瞬間轉成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