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隨筆(一) 彈對音就好

一如往常地到琴房教課，今天來的是一位已經在外有學幾堂鋼琴課的學生。翻開他的筆記，裡頭滿是各種三和弦跟伴奏型等基本的樂理內容，甚至還有簡譜。

其實這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但在上次(第一堂課)時，只有很簡略地和他聊聊，了解他的程度以及和他說明我的教學方式，還沒有正式進入課程。直到今天花了整堂課和他聊天我才發現，這位學生的情況有多特別。

我想學流行，需要找老師嗎？

他是一位大學生，沒有太多的基礎，但讓我很震驚的是，幾堂課下來，他甚至連數音都不太會數……。

我指著那本他帶來的筆記本，問他：「可是你的筆記有記下很多內容欸。有和弦、音階、伴奏型之類的。」。他回我：「那是上一位老師寫的。」。我又問：「所以這些你都不太會嗎？」。他回：「對啊。」。他接著說：「我只是想要能夠彈彈流行歌就好。」。

幾句對話下來後，我和他說：「你有什麼目標或學琴的動機嗎？如果只是想彈彈簡單的流行歌，你又有經濟上的考量，必須自己負擔學費的話，會需要很強的動力才能讓你支撐下去。加上在大學的這個階段，時間跟空間都很彈性，不像國小國中一樣會被家長要求。沒有人會督促你彈琴，很容易就會放棄。」。

「其實我只是覺得如果花錢找老師上課，會比較能強迫自己練習。我希望能學個兩三年後不繼續上課，之後就練自己喜歡的曲子。」。他的回覆讓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整理一下思緒，說道：「嗯…… 我擔心這樣的動機會讓你蠻容易放棄的，因為這種想法很被動，也會很難進步。」

老師是幫助學生解決問題，而不是單純的內容產出者。

「身為老師，是要能夠針對不同學生的需求來給相對應的建議，而不是照本宣科。不是要考科班的話，的確沒有一定要找老師上課，但相對來說學習的效果一定有限。」我接著繼續說。

這時他問了我一個更難回答的問題：

「那我可不可以只要彈對音就好？」

「我只是想要能夠用鋼琴，用唱歌以外的方式彈出旋律而已，沒有想要感動別人，也不會很在意好不好聽。」

聽到這裡，其實當時我的心情有些不悅，但我還是稍微組織和斟酌了一下想表達的內容。(我想大部分的音樂人聽到這句話，都會覺得有點摸不著頭緒……彈得好聽，不是只要喜歡音樂，就會自然而然想追求的嗎？)

我說：「那這樣的話，其實我並不覺得你一定需要老師來幫助你，只是想要彈對音的話，只要懂欣賞音樂的人就能幫你聽出彈得有問題的地方。老師主要的功能是幫助學生解決比彈對音更深層、更複雜的問題，而不是只彈出沒有錯誤，但完全沒有靈魂的音樂而已。與其這樣，我更希望你把上課的錢省下來，買一台電鋼琴自己在家練，或許才是對你來說比較好的選項。」

之後我便傳給他一些鋼琴學習的資訊與影片，沒有讓他留下來練琴，而是要他自己回家好好吸收資訊，好好想想這些比任何技術都還來得重要的事情。

老師不只是一份職業，也有它該背負的使命。

其實我大可忽視他想上課的動機，或任何對音樂的看法。只在他每次來的時候找出他彈錯音的地方，輕鬆地收下每次的鐘點費。但我想身為一名老師，有比賺錢更重要的事情，能讓學生學習怎麼用音樂，去引起人們的心中那份感動，就像音樂所帶給我們的那樣，而不僅僅是彈對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