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一片陌生的野地,我首先看見的是什麼呢?我這樣自問,同時望向溪對岸,那片落在樣區之外的小丘,由下往上,從溪水看到丘頂,我看到了一條可以通行的路徑,一種移動的模式、一種身體的樣態,一種時間與空間中,人與野地的溝通方式。
「林相,是舞譜吧。」我說。
就算單純以自然書寫來說,《山獸與雜魚》也是一本「具有特色」的作品,除了描寫的場域並沒有那麼「規矩」,就連動物本身,死的也比活的還要多。毫無疑問,林敬峰是具有文筆實力的作者,藉由他可說是不學無術的涉獵,讀者也將在這本作品中,看到另一種異樣卻又迷人的自然領域文學。
從個人的經歷上來說,林敬峰的劇場設計與標本師經歷,大概就是讓《山獸與雜魚》那麼出眾的原因。他把劇場舞譜、前後台的概念的延伸,帶入了自然界,讓讀者能夠從他「劇場人」的視角,重新看見這個已經被多次論述的世界;標本的製作描述,更是從字面意義上脫離了動物的「表層」,看見牠們內部的肌理,儘管赤裸卻有帶有一點詩意。
不過作者的個性,或許才是構成這一切「奇觀」的真正核心,不論是實地走進大眾視角外的「下雜魚棚」,與勞動者並肩翻找那些實質上可稱為「雜魚」的漁獲,或者是他在宿舍私自搭建廚房,並且料理各種珍奇魚類,還一度因為夢想製作標本發財,把整個宿舍搞臭的荒唐事蹟,都可以看見他特立獨行的性格,以及因此將必然誕生的各種獵奇事件。
儘管不避諱將生物變成盤中飧,但林敬峰尤其對於山獸有著憐憫之心,不論是飛蟲鳥獸,他享受著觀察牠們的樂趣,儘管知道這些情感或許只是源自於人類自以為是的投射,卻還是會為牠們而被牽動喜怒哀樂。在製作標本時,他必須用利刃切開切開那些冰冷的屍體,但同時則會幻想著在牠們失去呼吸之前,又曾經歷了哪些事情。
當然,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龐大的實務經驗與知識之上,儘管自謙是「好幾個半瓶水」,但在書中的文字、對於標本的執著、料理程序的講究、各種幾乎讓讀者沒有辦法有自信全部唸對的艱澀學名,還有隨機出現在書頁的精美插圖,卻透露出濃厚且參雜了廚師、文字工作者、標本師、田野調查家、繪者,甚至是研究學者的專業氣息。
在強調要追求各種兼職,以增加收入的現代社會,林敬峰選擇以各種自己想做的事情,支撐起他多采多姿且帶有強烈自我意志的「野孩子」人生。《山獸與雜魚》讓讀者看見的,不只他所看見、不同於常人的自然,他的「奇觀」人生,同時也會讓讀者感到訝異:「原來人生還可以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