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節氣裡的驚蟄已經過了很久,轉眼來到某個五月,有人卻絲毫沒有時間正在移動的感覺。沈霜降戴著口罩,眼尾捎著乾淨的妝容,午後的雨淋濕了陸地上的柏油路,整個空氣中都是悶熱的節奏,光芒隨著灰塵向上騰昇、旋轉。
黑色的雨傘架隨意地被置放在一個角落裡,零零散散地插了幾把傘,沈霜降盯著手機裡,Lucy姐傳給她的備忘錄,中山北路55巷7號3樓,抬頭仰望不高不低的招牌,斑駁的字體印刷著五個大字,光點電影院。
摁開了自動式玻璃門,她在心裡思忖著,這大概是這棟建築物裡少數的現代化設施。果不其然才剛走進裡頭,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擁有著生鏽般紅銅色的牆壁,櫃檯裡深陷在懶人沙發裡的人,雙腿交叉地掛在桌面上。
是沈浮白,閉著眼睛也能感受到空間裡頭的動靜,他微微的翻了個身,舒服地感受著有人替他擋住陽光的這個片刻。
沈霜降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這樣站在這裡站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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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著沈浮白的背影在四樓穿過,走到樓道裡最盡頭,他終於停下,襯衫的下襬因為他插進口袋裡的雙手,不再齊整。她是一個注重細節的畫家,所以莫名其妙地,只是突然很想把那個凌亂的弧度在稿紙上畫下來。
「看什麼?」他打亂她的思緒,稜角分明的下巴朝向敞開的房間示了示意。
「Lucy姐說這間房間是你的。」
她記憶猶如跑馬燈飛過,卻還能稱得上反應敏捷的接住沈浮白扔過來的鑰匙。
他步伐大,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其實這一切真要說起來既漫長又瘋狂,漫長的是沒耐心的語句,試圖要組一個支離破碎的隊伍,把情節往瘋狂的方向瞬地拉去,運勢過分用力,沈霜降在心裡想:
這個男孩子,她是不是,並非沒有見過。
這麼長的頓句,看來是有人深陷疑惑。
對比他們此時此刻的相處陌生疏離,真實情況卻不是這樣,她和沈浮白早在一年前的威尼斯,曾經就共同度過了一次搪塞的夜晚,誰知道成人世界,是從哪次開始不得承認這樣美好的,船舶引起的水紋、招牌亮起的霓虹、以及窗外淋雨淹水的街。
落得現在一個顧左右而言他的下場。
她本以為「彼此尚未交換姓名,身體卻不能夠再更親密又相熟。」能夠只是一句歌詞就好,街道裡駐停時聽過店家播放轉身即忘。
之後真實體驗過了一次,沈霜降初次才覺得這種遊戲的規則或許就是如此,蒼白、激情過後的沈默,甚至能被人形容成一次性紙巾。
隔天早上,她儘管人格稍嫌不安,但還是帶著隨即而來滿是饜足的內心,立刻安靜地不告而別,該要怎麼知道,感情裡的現世報,勢頭來得這樣極其猛烈,今日在這個同是令人感到潮濕的季節裡,悶頭迎上他的一盆冷水。
這一切的荒謬劇情,真的只能說是命運弄人,原諒她,深刻地閉上眼睛,感受自己的罪過。
上個月,跟Lucy姐電話憶當年,才從她嘴裡的消息輾轉得知,當初自己十七八歲在老家一起過年的親戚小孩,互相玩鬧的日子也突現赫然歷歷在目,正是眼前如今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沈浮白。
這故事告訴我們,若是想要體驗所謂的人人城市飯店,一夜露水情緣,早先的前置作業竟然是得必須,翻開落塵族譜,詳閱之後,搞清楚再上。
Lucy姐掏出舊時相簿,甚至還有沈霜降十七歲,和沈浮白九歲時的合影。照片有著嫩白色的光芒,躺在她手機裡面,他們稚嫩純粹地笑著看著彼此手中的仙女棒燃燒著。不敢猜想到彼此未來的命運走向,結果竟如此地荒腔走板,照片錄讓她仿佛像是在看一則諷刺漫畫,內容關於自己。
不過好在沈浮白的稱謂是她特地默默戴上眼鏡,然後連上網查詢都查不出任何稱謂的遠房親戚,不然她真的只會覺得自己完了。但如果硬要加以釐清的話,大概就是,我爺爺的弟弟,也就是我叔公的孫子。她努力保持思路清晰的這樣順過一遍。
不像Lucy姐,在輩分裡很清晰的就是他們倆共同的大表姐,熱情活潑又樂於助人,不會有人願意第一個忘記她。
沈霜降盯著那張泛黃的照片,記憶逐漸回籠,沒能認出二十歲的他,竟是記憶中的那個小孩子。在威尼斯燈紅酒熱的場所裡,那個隨意親吻的人,此時正用著漂亮的手指調整放映機,投影幕是重慶森林絢爛的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