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一)

山有木兮，心悅君兮。

這裡四季皆春。

妳不盼望嗎？

午後的天氣說變就變，氣象預報APP有「中午過後將有雷陣雨，出門請記得攜帶雨具」的訊息提醒，文慧事先已經知道今天天氣遽變，但抬頭看著天空烏雲群聚，瞬間潑上層層黑墨，雨滴嘩啦嘩啦由遠而近變成轟隆轟隆刺耳白噪音，心裡仍免不了一陣嘀咕。

文慧往勤學樓的方向走，她要去301教室。

教室外的欄杆上，水滴匯成水流砸在長廊，地上一片疾風驟雨蠻橫走過的痕跡，行走時必須避開一波又一波的水流，深怕鞋跟一滑，展現了滑壘技巧。

握在手裡的鑰匙轉開了前門，文慧拿著教室財產清點名冊，逐一核對。

環顧教室，掛在整面牆上的黑板十分乾淨，昨天校工已經重新粉刷一次，板溝沒有粉筆灰，粉筆夾放置在講桌的抽屜，值日生的欄位裡沒有座號。課桌椅整齊排列，個人置物櫃裡的書本和物品已經清空，文慧數著課桌椅：「1號紹華、2號秀娟、3號……」每一張課桌椅都有一個名字，但那些名字會在幾個月後，有了新的歸處。

這個空間裡曾經有許多故事，但也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像現在風吹起的綠窗簾一樣，隨著風飄蕩鬧了一陣，最終緩緩歸於平靜。

文慧將教室前後門上鎖，頭也不回地走回辦公室，順路經過總務處，將鑰匙歸還，這一刻，301教室裡的座號與名字成群忽然像午後暴雨，洶湧而至，在心裡反覆落下：「老師！妳會記得我們嗎？」她任由這句話滴答拍打著心底深處，繼續往辦公室走。

記得那一天，氣象預報也是「中午過後將有雷陣雨，出門請記得攜帶雨具」的訊息提醒。

「林文慧老師！主任祕書電話留言，請妳跟教務主任下午二點整到校長室開會。」同事暗示文慧，可能跟最近201班導老王請長假有關，「我知道了！謝謝！」有些事可以預料，如同天氣預報，但她卻又希望出乎意料，若是這樣，人生或許就多了些盼望。

從校長室走出來後，文慧沒有直接回辦公室，而是撐著傘隨意在校園角落走走逛逛，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接受校長跟主任告知的訊息，而且不能推拖。「201班的班導老王確定請一年長假養病，他也有可能是不想帶高三，直接跳掉這一段，201班是全校『最有名』的班，但校園裡男老師那麼多，沒有必要讓溫柔的女老師接手即將升上三年級的301班，賊倆果然出手了！」她不斷地回想剛剛在校長室裡，校長跟教務主任對她的文攻武嚇，說得好聽是「『老師您教學認真，理應作育英才！』」賊倆沒說出來的話應該是「『得罪了方丈還想走，沒那麼容易！』」文慧愈想愈生氣，雨也愈下愈大。

「如果那天沒有發生那件事就好了！」文慧覺得自己不是故意惹事。 

那天，文慧匆忙下班，忘記將抽屜裡的手機放進包包裡，到了晚上十點多，翻了包包，想起手機忘在辦公室抽屜，怕有重要訊息沒有回覆，只好回學校拿手機，摸黑走進辦公室，「啪！」打開燈，卻看見校長與教務主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