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22 撰於苗栗通霄鎮
右手撐頰、左臂輕倚膝頭,靜靜地數著外婆手背上的細紋。裹著金箔的午後陽光斜斜探進紗門,蟬聲唧唧、沒有流動的風。忽地感到有點睏倦,打了哈欠後改成趴姿,側過頭。蜷曲於粉色小塑膠椅,如今已顯得太過低矮,像貓弓著背,忽然發現外婆的髮旋被白灰色簇擁、清晰可見。直到第五、五十、五百次的來回交錯,我的朦朧睡意比藺草織品更快成形,外婆仍有條不紊的進行第五百零一次交疊。藺草味道的午覺睡得格外香甜。
(挑選十二根粗細、長度均勻的三角藺草,拿起噴壺以細密水霧讓草變得濡濕。對折後剪成一樣的長度,用紙包著的磚頭輾平每根草。)
藺草在1930年代造就了通苑地區的小鎮經濟奇蹟,也某種程度上代表了我童年的每個夏夜。蚊蟲嗡鳴,不知名的蛙類蹲踞在濡濕的田邊大聲嚷嚷。略為乾燥的氣息縈繞,藺草帶著稱不上香的清新氣味;枕著外婆的手路,疲憊的興奮的、亦是所有稚嫩的煩憂都化作每個夜晚的鼾息,如同略顯潮濕的空氣統統被草蓆消化殆盡。1890年的時尚單品跨越125年到2015的童年,藺編的紳士帽戴在九歲小姑娘的髮頂,仍然時髦的像是為徐徐微風的田園而生。邁入黃昏、殘陽墜落,藺草製品越來越少,外婆的眼紋卻越來越多。笑瞇瞇的雙眼溝壑搭載了時代褪色,搭載了通苑婦女競競業業的五六十年,搭載了我的眷戀。
(若是藺草過粗,可以針線析草分割成適當粗細;切記保持水份,以免中途從脆弱處斷裂。取另外兩枝長草從整數中間打簡易結,將第一根短草至於中間並以長草交疊,始編織。)
在第三個人在我提及藺草的時後露出困惑的表情時,才發現「藺草編織」是獨屬於通苑地區(也許延伸到台中的大甲區)的特殊記憶。我的外婆就是珍貴的藺草編織技師之一,至今仍有進行產出。在高一時曾經以通苑地區的藺草產業研究做成專題《織一首時代的華爾滋》並投稿台灣人文獎,也持續在各種活動中接觸藺草。高一仍稚嫩的文筆不足以支持我好好敘說這些故事,於是趁著高三畢業的這段期間著手始紀錄。「想要為我的媽媽特別的技藝留下什麼紀錄,」沉默了一會兒我的母親接著說「要是就這樣消失就太可惜了。」也許讓更多人看見藺草產業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保留那段珍貴的回憶,並使之成為永恆。為了我的外婆、母親,為了通霄的藺草,為了我自己而寫的藺草誌。(之後將持續更新藺草文化相關的內容。)
對你們來說,有什麼地方文化也是想守護的珍貴回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