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2|閱讀時間 ‧ 約 33 分鐘

《人與類人的n種狀態》Story 13《恣意而生:金庸世界的現代平行宇宙》第83章 普通病房與高幹病房

第83章 普通病房與高幹病房

 

1.

十一月中旬,這個週五的上午。

田伯光和令狐沖騎車到了八舍樓下。不一會兒,殷離從樓上下來了。

 

“儀琳呢?”令狐沖問。

“昨晚儀琳都在醫院,沒回來。”

田伯光道:“她叔叔一個大男人,晚上要儀琳看著?她嬸嬸還在忙著掙錢?”

 

原來,儀琳嬸嬸在病房裡看著護工收入不錯,就每天偷眼瞧人家怎麼做的,還多問。

這麼又學又問了十來天,她把同一層樓的病房都掃了一遍,問有沒有病人願意要便宜的護工。她雖然不專業,好歹也學了一點,幫忙打個水、喂個飯、攙扶病人上個廁所,還是可以的。

她一層樓掃下來,還真有自己照顾忙不過來、請熟練護工又請不起的人,但人在公司、住處和醫院之間來回跑,一天跑兩三趟,勉強頂著,已經焦頭爛額。聽著說同一層的病人家屬缺錢,願意幫忙一起照看病人,價錢相當便宜,自然樂於接受。

儀琳的嬸嬸手裡,拿著四個需要照管的女病人,加上自己丈夫,就是五個,其中有兩個要餵飯的。白天手機一響,就得飛奔過去。臨近飯點,兩手共拎著十個飯盒,從醫院的病人食堂回到住院樓的八層。夜裡更是,要被手機吵醒好幾次。

當然,好處就是有了一些收入。算算一天拿到的錢,竟然跟她在工廠打工差不多。

儀琳心疼她嬸嬸,常常過去幫忙,一般是沒課的時候。她守着叔叔,婶婶就能省点精神,稍微缓一缓。這個週五下午,醫生安排是做介入手術的時間,前一天務必要讓病人休息好。所以儀琳週四晚上就住在醫院病房,週五也逃課了。

為了今天來看病人,殷離也逃課了,令狐沖跟實習公司請了半天假,而田伯光正在上中班,倒不用請假。

 

田伯光聽了殷離說的話,道:“這能長久嗎?唉,還是趕緊弄錢吧。”

兩個男生騎著車,令狐沖帶著殷離,一起到了附近的F大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

進了醫院大門,有好幾棟樓,占地不小。

 

令狐沖道:“我以前一直想問,為啥只有F大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有了第一,第二三四五,在哪?我怎麼都沒聽過?”

“F大醫學院,一共有十幾個附屬醫院。”田伯光道,“後來的醫院,都是用路名或者最強專科命名的,什麼F大醫學院附屬婦產科醫院、附屬五官科醫院之類的。一二三四排下去,太傻了。真是虧得周芷若常常來串門,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殷離不說話。

找地方停好自行車,田伯光拎著水果籃子,三個人一起往住院部大樓去。

 

進了一樓大廳,右拐,坐電梯。進了電梯,殷離按下14的按鈕。

田伯光問殷離:“網上籌錢的事,你有跟儀琳說嗎?”

殷離小聲道:“還沒有呢。不過花費,我倒是打聽了一些。馬上要做那個介入小手術,塞藥球到肝臟的血管上,1萬5。射頻消融,就是一根針,紮到腫瘤病灶,然後高溫,殺死腫瘤細胞,這個大概2萬多。公立醫院肝移植是三四十萬,私立醫院要六十萬以上。吃靶向藥,一個月是2萬6。住院費也不便宜。這住院20多天,單住院費就是1萬多了。”

“真是病不起。”令狐沖感慨,“癌症,很多藥都是進口的,不少藥,還不在醫療保險覆蓋的目錄裡。要是一個月2萬6的靶向藥全自費,得賣掉一套幾百萬的房子,才能支撐了。2萬6,就算能報銷70%,自付30%,也要快八千。”

殷離道:“她叔叔,在老家有買醫保,可是現在醫保還不能異地結算,必須全額自付,拿了發票,回去報銷。”

田伯光道:“保險起見,是不是把籌款目標定得高一點。”

“能行嗎?”

“達不到也沒有關係,有多少是多少。”

“文稿裡,要不要寫是F大的學生?”

“當然寫。不过,别寫是哪個系的。”

 

三個人小聲商量著,電梯開開停停,不停有人進進出出,三個人也沒有注意自己的樓層到了沒有。

最後電梯停了,三個人出來。殷離一怔:“這不是14樓呀。”

這一層的建築佈局,就跟下面的,不一樣。能看見一個大廳,服務台後,有幾個護士。空處,有許多供休息的桌椅沙發。

格局開闊大氣,色調明亮寧靜,陳設簡約雅致,一眼看去,就挺高級的。

有個男人跟他們擦身而過,走進電梯,聽見了便道:“這是15層。你們要下去嗎?”

令狐沖道:“對。不小心坐過了。”

 

三個人走進電梯,殷離還疑惑地往外看:“這裡,也是病房嗎?”

那個男人道:“這裡是幹部病房。要刷卡進去的,不像其他普通病房。”

田伯光道:“哦,你家有人,住在那裡?”

那個男人笑了笑,也不回答。

 

2.

回到第14層,電梯門開,三個人從電梯出去。

這裡,空間的排布,顯然是按照另外一種思路,切得細細的,排得緊緊的。畢竟寸土寸金,少一點浪費,多一張病床。

令狐沖忽然道:“我以前,去過那種病房。當然,不是這個醫院。還小的時候,我記得是陪我爸,去看望一個他的老領導。”

“我也去過。”田伯光道。

“你怎麼也去過?”

“做啥?許你爸認識幹部,不許我爸認識幹部嗎?”田伯光道,“我那時還羡慕呢。幹部病房,一個老头,住一個套間,有客廳,有浴室,看起來比我家酒店房間,還宽敞,還漂亮。旁邊還一直有個護士姐姐。哪裡不舒服,按個鈴,醫生專家很快就來了。”

“現在不羡慕了嗎?”令狐沖笑。

“現在更羡慕了。土豪去私立醫院,也有這麼漂亮的病房,那麼好的服務,可是要錢呀。住幹部病房,費用全部由公家出,自己不花一分錢。幹部病房,是誰都能住的?能住進這種病房的,那得是高到一定級別才行。”

 

“什麼級別?”殷離問。

田伯光道:“這,我也不是很清楚。跟醫院還有關。比如說,在區裡三甲醫院的幹部病房,可能處級幹部,就能住了。這個醫院的幹部病房,大概得廳局級,才能住進去吧。”

“我們區級領導,就是廳局級的吧。”令狐沖道。

“對呀。”田伯光又道,“當上廳局級,能辦小紅卡。”

殷離問:“小紅卡,是什麼東西?”

 

“就是他們拿的醫保卡的顏色,就跟普通人不一樣,是紅色的。看病,能走特別渠道,不用排隊搶號,也不用排隊等病床。那醫藥費單子,打印出來,也就給看一眼,不用自己出錢。”田伯光道,“我媽以前揍我的時候,就會說:古寧港,‘日三省吾身!’儂港,儂小紅卡,有了伐?內環大平層,有了伐?私人銀行戶頭,有了伐?儂只小癟三、小赤佬,就神知烏知,拎不清爽。”

令狐沖:“靠,你媽……”

“我媽怎麼了?”田伯光反問。

“吸取經驗教訓,不能評價同學的母親。”令狐沖道。

“原來官當大了,有這樣的好處。”殷離道。

田伯光道:“這已經不算什麼了。人家當官,要是以權謀私,隨便撈撈,單位都是百萬、千萬、億。人家要是不貪,給點底線保障,不好嗎。就當是養廉費了。”

 

3.

三個人來到14層肝膽外科,普通病房,找到儀琳叔叔的房間和床位。

殷離道:“叔叔好。儀琳和嬸嬸呢?”

儀琳的叔叔靠著兩個枕頭,半躺半坐在床上,吃力道:“醫生說卡裡,錢不足了。她們去一樓交錢了。”

他抬眼看著田伯光和令狐沖:“你們倆,也是儀琳的同學?”

其實,令狐沖和田伯光之前已經來看過他,但是他們倆來的時候,都是黄昏和晚上,他都睡著了,因此這次還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們兩個。

 

田伯光道:“叔叔好。我叫田伯光,他叫令狐沖。我們兩個,都是F大的學生。”說著,輕輕地把水果籃子放在床前的一個小櫃子上。

儀琳的叔叔問:“听说,你們不是儀琳的同班同學?”

令狐沖道:“我們倆是商學院的,不是心理系的。”

“不是一個系,不是一個學院的,怎麼認識的?” 儀琳的叔叔又問。

田伯光伸手,偷偷在後面拽令狐沖的牛仔褲。

令狐沖道:“是這樣的,儀琳寢室的寢室長是殷離,我們寢室的寢室長是我。我們去年開始,兩個寢室開始搞聯誼,有空時週末一起出去吃個飯。雖然到現在為止,一對兒還沒有成,但大家都成了朋友。儀琳人可好了,我、田伯光,還有殷離,我們三個,湊了點實習工資、生活費什麼的,也沒有多少錢。”他拿出個紅包,遞給儀琳的叔叔,“叔叔你拿著,先別告訴儀琳。”

儀琳的叔叔道:“儀琳是女孩子家,我是她叔叔,怎麼好拿她男同學的錢?”

田伯光忙道:“叔叔你別多想。這也不是我們倆的錢,殷離在裡面,還有份呢。”

又推了兩回,儀琳的叔叔把紅包收了。

 

不一會兒,儀琳和她嬸嬸回來了。

令狐沖和田伯光,又寒暄了一會兒,看儀琳的叔叔,說話有些疲累的樣子,兩個人就說告辭了。

田伯光出了病房,跟儀琳招手。

儀琳過去了,田伯光笑眯眯地道:“早上,我幫你在食堂買了粢飯糕。”從背包裡掏出一個飯盒,“油炸碳水,包你吃了,血糖飆升,幸福滿滿。”

儀琳怪不好意思地接過。

殷離在後面,跟田伯光做鬼臉。

令狐沖和田伯光要走,田伯光問殷離:“你不走嗎?”

“我多陪一會兒儀琳。”殷離道。

 

4.

上午10點,醫生來了。

醫生來交代當天下午,做TACE手術, 也就是“選擇性肝動脈化療栓塞”手術的事情。

手術的步驟是這樣的:

第一步,在腹溝處進行股動脈穿刺,就是在股動脈上紮個孔。

第二步,經由穿刺針置入導絲。

第三步,經導絲置入導管,並在X線透視及DSA造影的指導下將導管置於靶血管處。

第四步,退出導絲,將導管選擇性插入腫瘤供血動脈後,經導管灌注化療藥物,置入栓塞藥物。

第五步,退出導管,股動脈穿刺處加壓包紮。

術後要絕對臥床24小時,穿刺側下肢要固定,禁止彎曲。穿刺部位壓迫至少6個小時。

 

醫生講完了手術操作,又道:“之前手術同意書上,也告知了可能的併發症。我再跟你說說。術後,穿刺部位局部出血、皮下血腫,還有傷口疼痛,這個一般是正常的,會消退。還可能有,血管創傷形成夾層或假性動脈瘤。這需要對病人密切觀察,如果發現病人身上有腫塊,並有膨脹性搏動,要立刻讓護士報告醫生。

還有就是,化療藥物可能會引起胃腸道反應、疼痛、骨髓抑制,這些,有的可以對症治療,有的只能忍耐。栓塞後3-7天,病人常常有噁心、嘔吐、發熱、局部疼痛、腹脹等等症狀。在藥球開始釋放化療藥物後,肝區立刻會出現疼痛,疼痛與腫瘤所在位置有關。我們也會開一些止痛藥。如腫瘤已被成功栓塞,疼痛會隨腫瘤組織的死亡而緩解的。”

叔叔和嬸嬸聽著,儀琳和殷離也聽著。

 

聽完醫生的交代,儀琳的嬸嬸馬上又得走開,要去照看其他病人去了。

她馬不停蹄,從11點忙到12點40多,回來自己還沒有吃飯。

這時候,殷離、儀琳都已經吃完中飯了。

再過一會兒,1點鐘,儀琳叔叔就要去手術室了。

儀琳道:“嬸嬸,你快吃點東西吧,一會兒要去手術室外面等著了。”

嬸嬸搖頭:“我吃不下。”

 

三個人陪著儀琳叔叔去了手術室,護士領著人去了換手術服,之後病人就進手術室了。

家屬只能在走廊外面等著。

等了半個多小時,儀琳从背包里拿出早上田伯光給她的那個飯盒:“嬸嬸,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嬸嬸顯然之前聽見了田伯光跟儀琳在外面說話,她低頭看了看飯盒裡的粢飯糕:“那個姓田的男孩子,是不是在追你?”

“不是的。”儀琳道。

 

如果田伯光不是在追儀琳,那他是在發什麼神經病?

不過,儀琳說謊,也能這麼淡定了。果然,人可以鍛煉的。

殷離儘量讓自己面無表情。

 

手術不久就結束了,果然是個小手術。

護士把儀琳的叔叔推出來。

人是清醒的,一臉很難受的樣子。

 

5.

殷離下午6點離開醫院,到了晚上11點多,儀琳回來了。

因為她第二天,周六早上還要出門給人當家教,她嬸嬸不敢讓她今天晚上再熬夜,還是叫她回來睡覺。

儀琳在燈下整理著,明天要帶去的教材。

殷離問:“儀琳,你叔叔嬸嬸還有多少錢?”

“還有幾萬塊吧。”儀琳道,“叔叔已經在說,沒錢了,就不治了。”

“有一個籌錢的辦法,我說給你聽聽。”

 

殷離就把之前跟田伯光、令狐沖他們商量的,去募捐平臺籌款、在Square上引流的想法給儀琳說了。

“開始,田伯光還不同意。他覺得,在網上賣慘不好。可是,真的也沒有別的什麼法子,能一下子搞到幾十萬了。跟陌生人募捐,又比在系裡募捐,好一些,至少你根本就不會碰見那些捐錢給你的人。文稿不用你來寫,幫忙轉發的人,也不用你來找。只要你把各種診斷書、檢查單、藥費單子,從你嬸嬸那裡要來就行。這些都是生病的憑證,要拍照傳到網上的。”

儀琳聽著,一言不發,滿臉漲得通紅。

 

“……儀琳?”殷離小心試探地問。

最後儀琳道:“我想要我的叔叔,活下去。賣慘,也要我自己來賣!阿離,文稿不用你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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