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與認同之戰｜《香港不屈：不能被磨滅的城市》不負責任推薦

那些思考過或書寫過九龍皇帝故事的人，都必須面對九龍皇帝最在意的議題：領土、主權和失去。

香港人持續不斷的反抗，無論這個反抗有多麼微小，都是在追隨著已故的九龍皇帝的腳步。

這是一個借來的地方，過著借來的時間。

香港是一種消失的文化，這種文化之所以會出現，就是因為它總有一天要消失。

《香港不屈：不能被磨滅的城市》一書充滿了寓意，從作者林慕蓮本身開始，就象徵了香港複雜歷史，作者是新英混血，父親是新加坡華人，媽媽是英國人，作者本人就像香港一樣是中西混血兒，家族史也與香港歷史互相交織，爸爸來到英國的殖民地香港當公務員，因此作者從小就在香港長大，而媽媽的祖先曾來到亞洲參與過鴉片戰爭，另一個親戚還引發了新界的華人反抗運動：1899年新界六日戰爭，而作者本人最後也從旁觀中立記者轉變為介入參與到反送中運動，違反了他長期信守的專業新聞倫理。

作者原本是想寫九龍皇帝的身平，寫著寫著隨著香港政治情勢的發展，變成在寫香港的歷史，九龍皇帝就成為作者眼中香港歷史的濃縮，而2019年的反送中則是香港不斷重複的歷史命運。

作者為何要為香港寫史，因為目前的香港史不是英國人寫的就是中國人寫，作者小時候所接受的英國版本正逐漸被中國人的版本所取代，但不論是英國與香港的版本。香港本地人的聲音與想法都被忽略、消音與邊緣化。這兩個外來的官方版本都是為了服務於遠方的北京與英國政權而打造的。根本不會考慮到香港人的利益。

英國版本是希望香港人變成英國人溫馴的次等公民，中國版本希望將香港人變成聽話的中國韭菜，目的都是在消除香港人對香港的獨特認同，要香港人認同北京，認同英國，所以需要扭曲香港人對過去的記憶，進而瓦解香港人建立對香港土地認同的基石。

這些虛構的香港究竟是真是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如何被虛構出來；香港的歷史似乎也是如此。

黃國鉅認為，無論是英國的荒蕪礁岩說，還是中國的從古至今說，這兩套相互衝突的敘事都阻礙香港人看到現實

其實解嚴以前的台灣的歷史課本也是如此，要教導學生變成堂堂正正的中國人，所以在課本上把台灣給完全邊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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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陸陸續續讀了一些有關香港的書籍，大多跟雨傘與反送中有關的內容，這本書也是，但本書很特別地拉出了一個歷史視野，一個我所不知道的香港歷史，原來我一直理所當然以為香港在英國佔領前只是一個沒啥人的小漁村，是英國人建構的歷史版本。其實當地世族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宋朝，而香港一直是歷史上重要的官方鹽田所在，同時也是中國反叛者與流亡者的集居地，從歷史上可追溯到東晉的盧循起義與南宋末年最後兩位流亡皇帝，都把香港當成最後的棲身之地。

以前讀到元滅南宋的崖山之戰，戰場其實就在香港旁邊，一直沒有意識到這點。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盧亭的人魚傳說，周星馳之前拍的《美人魚》正是源自於這個香港傳說故事。為此我還去看了一下yt上的《美人魚》電影簡介影片，如果沒看過本書，我會以為本片是單純的環保議題，原來還隱含著香港本土認同的複雜課題，就算周星馳拍片時沒有這意思，但現在我看來就會有這種感覺，裡面的人魚與土豪大亨都是香港人，因受壓迫而反抗的人魚與追求經濟利益的土豪只是香港人的一體兩面，在電影中，最後二者和解，現實中也是。

至於九龍皇帝，雖然以前曾經看過相關報導，知道有這號人物，但看完本書才知道九龍皇帝在香港認同扮演了多重要角色，九龍皇帝的塗鴉抗議就存在於香港人的日常生活中，無所不在，長達五十幾年，而在1997年前後突然成為香港人建立自己在地認同感的重要成分。九龍皇帝主張九龍半島是的他祖先的土地，被英國殖民政權非法奪取，到了1997年，然後這些土地未經香港人同意又被中國殖民政權拿走了。九龍皇帝就象徵著香港的歷史命運。

我們的過去充滿爭議，我們的未來又充滿變數，但是九龍皇帝卻始終都自稱自己是我們的君主。他在過去半個世紀以來，一直不斷重複講述著他的土地被剝奪的故事，這部分開始和我們經歷的事情產生共鳴。

九龍皇帝比任何人都早了幾十年，將政治帶到街頭上，帶到人民面前。雨傘運動之後，一位年輕的設計師這麼對我說：「他是最早的占領者！」

香港的歷史就是歷經不斷佔領、抗爭與流亡的歷史，香港人也不是如刻板印象一樣只是單純追求經濟利益的動物，歷史上香港人也是不斷與不同政權進行對抗鬥爭。香港人不是在”回歸 “中國後才開始起各種抗爭活動，在英國時期，也發生過不少抗爭暴動事件。只是英國政府在歷史論述刻意隱藏邊緣化這些歷史，中國做的更絕，直接立個國安法讓抗爭無法再出現。

本書雖然有很大篇幅在講1997年以後香港的政治情勢發展、公民抗議活動，以及香港人的本土認同如何萌生、凝聚成形最終匯聚成一股不可忽視政治浪潮，作者透過訪談與親身參與呈現了整個香港局勢如何發展到最後國安法施行的過程，但我覺得本書最有價值的是作者很認真耙梳了中英政府文獻，以香港人角度來評價歷代英國總督與中國行政長官的作為，並透過文獻證明清朝割讓香港給英國其實是一連串誤判與烏龍，英國政府一開始並沒有拿下香港，也很悲哀的指出香港主權回歸的談判過程，中英雙方政府是如何輕忽香港人的意見與利益，香港人如何地無能為力。任人宰割。

從雨傘到反送中，寫得人很多，但很少人把這一小段歷史段落放到整個香港歷史脈絡中來談，這正是我很推薦本書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