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的肝炖

前陣子整理照片時偶然翻到這張，是多年前過年時阿嬤做的一道傳統菜餚。

以往每逢過年，阿嬤幾乎都會做這道菜。每次一端出這道菜，阿姨就會笑著說我們應該要趕快把這道菜的作法記錄下來，不然過幾年阿嬤沒力氣煮飯，外面餐廳也不容易看到這道料理了。

阿嬤因病過世後，我再也沒吃過這道菜。先前阿姨說要記錄食譜，我卻連菜餚的名字都不記得。直到整理出這張照片，我才用各種關鍵字找到它的名稱 : 肝燉，還找到幾部製作的教學影片。

阿嬤生前愛賭博，賭輸了就哭著找子女幫忙，尤其在子女開始工作後更變本加厲。根據母親回憶，以當時的經濟環境和她個人的工作能力確實有辦法幫自己的媽媽處理賭輸的債惡，因此縱使厭惡她的行為，最後還是會心軟。小時候對於阿嬤會賭博這件事完全不知情，家人在聚會時也大多避而不談。直到上了國高中，偶爾從言談間得知這件事。後來有可能是媽媽覺得我們年紀夠大能夠討論這種議題，又或者是要警惕我們陷入賭博深淵的可怕，才漸漸和我們聊到阿嬤的荒唐事。

即使阿嬤生前給母親添了許多金錢上的麻煩，每當談論起阿嬤，母親的眼眶總會泛紅，且會開始回憶起阿嬤的優點。在我的眼中，母親對於阿嬤的照顧可謂盡心盡力。小的時候回阿嬤家，媽媽會幫阿嬤購買各種日常用品，長大後偶爾聽到母親和阿嬤的電話，得知阿嬤除了每個月的生活費，總還會需要一些因賭癮造成的「補貼」。每次遇到這種情況，母親的語氣總會變得很無奈，原本關懷的電話也會在不太愉快的氣氛下結束。可是到後來我很清楚，母親只要能幫就幫。雖然金額可能不如以往還在工作時所能提供的，但是只要能幫到阿嬤，她還是會想盡自己所能。

某次讓母親和阿嬤吵得最激烈的，是阿嬤說出要向我們借錢這句話。當時她再度賭輸負債，被母親斥責後，她卻只淡淡地說 : 「你的子女也都長大在賺錢了，不然也可以請他們幫忙吧。」大概是從那一次開始，母親決定限縮自己幫忙阿嬤的額度。她說阿嬤對自己的子女予取予求早已不稀奇，只是不敢相信她會對我們動歪腦筋。

阿嬤過世後，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她。葬禮上我哭了，但可能只是因為不忍看到母親流淚。

但是看到這張肝炖的照片，心中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受。是哀傷? 是懷念? 也許我的心底有那麼一小部分總會想起她吧。